柳逐卿

这一篇是上一篇蔺靖《何人祭你》的前序吧，把那一篇里零零星星的回忆杀补全了一下，刚好就是春夏秋冬w

开头产的有些困难感觉很瓶颈，不过好在后面非常顺利地就写下来了，没什么不适反应（？？

这一篇依旧是个be了x（没办法何人祭你已经被我打下be的标签惹）不过总体虐点还是在最后几段出现的吧！

还是一篇ooc与bug齐飞的小短篇，祝大家食用愉快w

ps：和《何人祭你》一起食用口感更佳哟！

以下正文。

缘尽世间

——[About蔺晨×萧景琰]

——[From柳逐卿]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三月，正逢梅长苏拉他去琅琊山游玩，本着在京中也并无杂事，不若出门去散散心也罢，萧景琰未曾多思便答应了挚友要求同行的请求。

琅琊山中景致格外明秀，萧景琰第一次逢着了蔺晨。

那人着一件月白长袍，两手揣在宽大的袖中，站在石阶的尽头仿似等了许久的模样。蔺晨给萧景琰的第一个神情便是玩笑中带着慵懒的笑意。

彼时那人尚让萧景琰觉得该是一个朗月清风般的潇洒人物。

蔺晨操着梅长苏熟稔的语气与他寒暄，哪怕是与萧景琰的第一次见面便也没有摆出多正经的模样。萧景琰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湖人，分明他周身气质都格外明朗与豁达，一开口倒让萧景琰脑子里只浮现了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琅琊阁的少阁主对萧景琰的印象也并不格外地好，望着那人线条刚毅的轮廓与刚正严肃的神情，蔺晨觉得他这模样也挺像琅琊山中的磐石。

梅长苏不是第一次来，而萧景琰虽面上神情淡淡，那双通透的双眸之中倒映出琅琊山于春暖三月的苍翠色泽，竟也能说出灵秀、明丽二字来称赞。

闻得这如磐石一般神采淡然，仿佛兴趣也寡淡的男人能从口中说出这样贴切的词语来形容琅琊山，蔺晨也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径自绕过梅长苏的身体靠到萧景琰身边，面上带着自豪笑意而道：“靖王殿下好眼光！”

将萧景琰这位贵重的客人交给蔺晨这位东道主来招待，梅长苏转身闪进了别的阁间。与这位大梁的七皇子靖王殿下也算初遇，蔺晨虽不知他的喜好，却也还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极爱的茶叶来招待他。萧景琰正襟危坐端坐于阁内，目光炯然凝视着蔺晨为他泡茶沏水的一举一动。

那人在不曾言语的时候仿似周身都有着格外宁和的气息，淡然而深远，就像琅琊山的风景凝聚成一点全部封存进了他的体内。

萧景琰不言，蔺晨也不语，手下熟练地将热气升腾的茶水缓慢斟入面前格外精致的茶盏之中，终得一杯出色极好的茶，他抬手举杯递向萧景琰。

“请。”蔺晨抬手，请他先饮。

萧景琰的手指纤长而细直，但却格外有力。他稳稳地接过蔺晨手中尚且滚烫的茶杯，却不似平常人那般品茶先闻茶香，而是仰头直接往自己口中倒下，那架势直接让对面刚刚举起杯子的蔺晨傻了眼，一时间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依旧神色淡漠的萧景琰，不知该说什么。

“……靖王殿下觉得，味道如何？”沉默总归不好，蔺晨拧了自己的长眉，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萧景琰。萧景琰只是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还带着茶水余温的茶盏，抿了抿唇给了蔺晨一个他料想之中的答案。

没什么味道。

萧景琰的回答自然激怒了面前的蔺少阁主，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萧景琰的鼻子就是一阵破口大骂，先前营造出的那般疏狂不羁，风花雪月的模样顷刻间崩塌于此。

“粗俗！”蔺晨用尽了能够数落萧景琰的全部词汇，最后重重地从牙缝间愤怒地挤出这样一个词语。他面前的男人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却只是伸手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回二人之间的那个小巧的木制托盘之中。

指尖离手，温度骤失。

对于蔺晨的愤怒萧景琰混不受用，却也未曾反驳只言片语，只是撑开了自己垂下的眼睑，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先生给我白水就好。”

这时蔺晨才倏忽间想起，梅长苏对他笑谈往事之时，提起他这位年少时的挚友，也曾说他顽固执拗，如同水牛，只顾饮水，牵不回头。蔺晨当时还道哪有人会这般不知变通，不懂世故。如今那剑眉星目的男人往他面前一坐，方才种种举动让蔺晨不得不相信了梅长苏的笑言。

这世上，偏就是有这般执着而强硬的人。

萧景琰在琅琊山大约摸客居了一年的时光，这之后他与蔺晨饮茶对坐，往往面前都是一杯清冽的白水。他以寡淡白水对他清香茶水，浅浅淡淡的甜味混杂着一种苦尽甘来的滋味，倒也有过一段别样合称的时光。

蔺晨喜欢萧景琰的双眼。

他见过许多人的双眸，或是浑浊了太多污垢，或是沉淀了太多红尘，俱都不是他所喜好的色泽。萧景琰不同，他的眼瞳黑白分明，沁着柔和的水光，偶有霜寒如冰，偶有温和似水，却叫蔺晨无法于他清越双眼之中遍寻到一处这尘世的芜杂颜色。

有那么一日，他曾坐在萧景琰身边，忽然带着浅笑看向他静默安然的侧脸，轻声问道：“靖王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萧景琰微掀开眼睑，侧转了自己的头，凝眸看他，眸中倒映出蔺晨的面容，更多的映衬着的是不明所以的迷茫：“先生何意？”

蔺晨却不为他解释，只是笑着习惯地将手揣入自己的衣袖，扭开了脸不让萧景琰揣摩他的神情。

后来蔺晨发现，萧景琰喜欢喝酒。

他就这么依了梅长苏的软磨硬泡，从自己私密的小阁之中挖出了一坛藏了许久的美酒佳酿与萧景琰共享。那时候夏日的夜色夜风都带着清疏的凉意，月亮更似白玉盘悬挂天边，几点璀璨星子点缀在黑沉如砚台中的好墨般的夜色中。萧景琰一动不动地仰头凝望着夜空，蔺晨慢慢坐到他的身边，倒了一杯酒给他。

萧景琰接过酒碟仰头一口灌下，满口满嘴的辛辣在他的嘴中膨胀开，一下子刮过了柔软的嫩肉。第一口酒是凉的，淌到胃里的时候也是凉的，只不过在这密密匝匝的苦味过后一层层循序渐进而来的甘甜，让他甘之如饴。

“好酒！”萧景琰朗声而笑，拿过身旁的酒坛，一碟碟灌酒的姿势像是往日饮水一般豪放。蔺晨那时候就端着酒碟，一面小口啜饮碟中烈酒，一面细细看着萧景琰。

他的眸色，像是此刻夜空的颜色，深沉内敛，望不透，看不完的黑。

“景琰。”蔺晨忽然叫了萧景琰的名字，只是微微一阵突兀的沉默，二人却都没觉得有何不妥，沉默而坦然地接受了这段骤然拉近了不少距离的变化。

蔺晨对着萧景琰举起手中饮了小半的酒碟，唇角向上翘起，笑容格外温润，像是这夜的月色，迷蒙朦胧，似乎遥不可及。

“改日我来金陵看你，你我再痛饮三日，不见不散。”

萧景琰沉默了一小会儿，仰脸迎上蔺晨注视着他的目光。他的眼透着皎洁的月色，仿佛星子掉落全都落入了他的双眼之中，格外粲然。萧景琰的笑容分外温柔，嘴角含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弧度，轻声应着蔺晨。

“不见不散。”

琅琊山的秋是静美的秋，丝毫没有枯叶飘零，花朵凋谢这般叫人神伤的画面。

有一处山崖可以阅尽琅琊山美景，每每立于此地将整片琅琊山尽收眼底，皆会感叹天地之间鬼斧神工当是如此。而蔺晨便会执剑与萧景琰相对舞剑，尽是江湖中人皆有的潇洒落拓的风姿。

蔺晨的剑势初看虽觉并不凌厉，却暗藏了不少力道，更多的是一种柔中带刚的姿态。萧景琰却不同，他是戎马疆场，披甲执剑之人，刀光剑影之中，取一将首级的萧景琰从来都是剑风凛然，刀刃寒厉，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尽了他全身力气。

收回出鞘的寒芒锋刃，蔺晨负手而立，笑着望向面前的萧景琰，口中道：“你若是身在江湖，必然潇洒不羁，意气飞扬。”

萧景琰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含着笑一直一直望着蔺晨。萧景琰并不常笑，但是每当他弯起唇，映入蔺晨眼中的笑容总是这般的干净纯粹而又真挚，就像这茫茫天地之间，并无一物能够与他此刻笑容相比拟。

蔺晨也算阅尽诗书，却在此时此刻吟不出只言片语。

他忽然也就笑了，看着萧景琰的笑容而笑，毫无任何实质只是一抹由心而起的笑容。萧景琰的眉眼与轮廓恰到好处地烙刻进了蔺晨的心底，被牢牢封存。

“景琰。”蔺晨操着他二人都早已熟悉的口吻唤他，蔺晨顿了顿，原本挂在嘴边呼之欲出的千言万语凝聚到最后，却变成了寥寥一句。

“你以后要多笑笑。”蔺晨的声调不高，语气也很轻，转瞬即逝很快就会湮灭在这徐徐而起的风中。

萧景琰微怔半晌，笑着点点头，应他一句：“好。”

一年之期将至，时光再慢也终于到了头。这一天下了一场大雪，萧景琰覆雪而立，站在大雪纷飞的琅琊阁外。蔺晨就在他的对面，二人之间只不过短短一步，到最后谁也没有多跨出这么一点的距离。

这样的身位让蔺晨想起了初逢时的场面，那人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树下，二人之间也是这样一个极短极短的距离，也是谁也没有多跨出一步。

萧景琰的心仿佛被什么很沉很沉的东西拉扯着，不住地往下掉落。他的眼神在蔺晨的身上，深深地凝目看着他，可是隔了纷飞的雪片，快要看不清蔺晨的容颜。分明准备了千语万言，也在肚中嘴边重复轮转了数遍，而如今对上蔺晨那一双似哀非哀，如悲若悲的双眼，他遽然觉得自己如同失语。

“有缘再会。”

这是萧景琰留给蔺晨的最后一句话，不痛不痒，不咸不淡，像是山中飞舞的蒲公英，像是之前就饮下的白水，浅淡得如同没有。萧景琰的心一阵窒痛，却走得毫不留恋。他转身跨上了马，雪花就落在他身后的披风上，霜风就刮在他的耳廓，转身时如同刀割一般的痛。可是萧景琰依旧没有留给蔺晨哪怕只是一个回眸。

蔺晨抿着唇，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就看着萧景琰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他的身边，离开他追寻而去的视线，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小，就这么渐行渐远，而后轻而易举地走出了自己的生命，成为了他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寻到的身影。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唯独留下的居然只是萧景琰那双无垢无尘的眼，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

蔺晨恍惚间想起前几日二人一起赏雪时，萧景琰无意落入他眸中的，那一抹眸中化冰成水的颜色。那时的雪也是如今这般大，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落在他二人的发上，吹落了一头的雪白。

原来两厢白头，竟是这般容易。

蔺晨的心好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底，嘴唇微微嗫嚅，挣扎着说出萧景琰再也未曾听到的零星话语，被吹散在了夹着雪的大风中，消失在一片雪白的琅琊山中。

“有缘再见。”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从那一年的雪后，以及之后的二十多年里，琅琊山不知道落过多少比那一次还要再更大的雪，蔺晨却都觉得没有当年依稀的一点痕迹。或许昔年留下的蛛丝马迹，也还是被这样茫茫的大雪，覆盖住了所有轮廓。

又是一年的冬雪，蔺晨倚窗品酒，独看雪落，依然觉得那一年的雪花纷纷扬扬满了他的双眼，是尽此一生都不会再有的漫天飞雪。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来信，来自金陵的第一手的消息，也就只上书寥寥几字。在世人眼中不过是改朝换代的又一次轮转，对蔺晨来说，尘世浩渺，这是他今生今世，再也未能兑现的诺言，再也无法提笔续下的缘。

蔺晨觉得自己就好像做了一个梦，而梦的尽头却是那人决然而别的身影。只是他未曾料到的是，自己深深凝望的那一眼，同样也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眼。

如约而至是一个美好的词语，虽然等待的过程都是很辛苦，但若是不曾相负，再苦也都是值得。

但若是终被相负，那一个人，也永远完好无损地活在蔺晨的心里，哪怕终究被历史厚重的车轮碾过，终究被滚滚红尘的波涛淹没，也依旧保持着他心中最初的模样，眉目如初，笑颜依旧，分明昔时初识模样。

望着炉火中渐渐变成灰烬的白纸，晶亮的墨字全都被燃起的火焰吞没，蔺晨静静的看着，心头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他慢慢扭头看向窗外，纷乱的雪花在狂风中毫无依附地飞舞着，好几片就跌进了他面前的火炉之中，像是扑火的飞蛾，一瞬就没了痕迹。

也像是萧景琰那一年离开的背影，一瞬就消失。

缘尽此生，缘尽世间，原来不过如此。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