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明年今日 Cha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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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8 一丝不挂

在李熏然的记忆中,距离他最后一次弹奏肖邦的《夜曲》,是在十年前的那个雨后的傍晚,凌远握着他的手指,笨拙而生涩地在教堂里钢琴的黑白琴键上一下一下按着音符。

那一日的天空是雨后的灰色、青色混合着夕晖的橙色、红色的色泽,明明是杂乱无章随意糅杂在一起的画面,却能够叫人感到足够完美,足够惊心动魄,匪夷所思。

李熏然永远记得那天的天空,记得教堂里漂亮的彩绘玻璃,记得喷泉喷洒出的澄净水光,记得雨后初霁的空气里,混着泥土与草芥气味。

也记得他从教堂里四平八稳地走出来时,抬头看一眼这四色天幕,忍了太久的冰冷泪水还是猝不及防地跌落眼眶。

那一年他十八岁,那一年的冬天冷得出奇,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

而那一年宿舍里的那盏灯,好像暗暗的,沉沉的,昏黄像是根本照亮不了什么。那年床榻上厚厚的被褥好像冰冷似铁,暖水袋也焐不出任何暖意。

你再问后来,后来的事情可就没有预想得这么浪漫了。

或许所谓的后来,本来就不能该用浪漫这个词语来形容。

李熏然是赴约的那个,当他怀揣着喜悦与期盼交织的情绪来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天空尚且还在淅淅沥沥的落着雨,从一大清早就开始下的雨,现在算是有些变小的趋势了。李熏然收了折叠伞,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这才推开教堂的大门。

做礼拜的人们已经散去,教堂重回了如初的安静。雨中灰暗天空下,彩绘玻璃反射不出潋滟的闪耀光芒,地面一尘不染,头上是明晃晃的灯,凌远坐在那里,坐在角落的钢琴凳上,等候了许久的模样。

临近期末的李熏然一直都在学校里温习功课,两个人最后最后的联系竟然还是上周末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李熏然从来是个藏不住表情的人,见到了熟稔的凌远的面容,尽管看上去神色有些郁郁,却也还是带着笑脸迎了上去。

凌远的目光只是注视着手指下的黑白琴键,指尖轻轻提动,按出了一个最沉闷的音节。他抬头看一眼已经到了身边的李熏然,冲他招了招手,柔声叫他:“熏然,你来。”

于是李熏然也就乖顺地走到凌远身边坐下,两个人挤着一张不算很大的钢琴凳,肩膀比着肩膀,手肘抵着手肘,这是比起亲吻、拥抱之后,第三位的亲密姿态。

这一日的凌远很奇怪,他本该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这一次却一言不发,垂眉敛目,神色就很不好。李熏然没多说话,只以为他是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显得有些疲乏,毕竟凌远可是个天才,彼时他心中还能够这样轻松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一如往常来到教堂里是一样的,凌远握着李熏然因为冬天天冷再加之下雨,变得有些僵冷的手指,先在自己的手心里吹着热气稍稍焐热了点,才开始引导着他,在这架两个人都太熟悉的钢琴上一个音一个音地敲出《夜曲》的调子。

李熏然弹得还不很熟练,有时候凌远稍微松开了一些掌控,他就会有些慌乱,找不到下一个调子是哪个琴键,然后便又乱了曲调。

习惯性地揉乱了李熏然柔软的发丝,凌远无奈笑道:“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那你可不就翻天了?”

李熏然笑着看他,一双澄澈的鹿眼里装满了破碎的星辰粉末,亮闪闪的:“那你就不要走呗。”这一句话他说的顽劣十足,也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的语气。见凌远对他没辙,李熏然冲他吐了吐舌头,又摆好了架势预备重新弹奏一次《夜曲》。

凌远的心头萦绕着的滋味混不好受,像是打翻了厨房里的调料罐。甜蜜混着酸涩,夹着辛辣,还有一点点密密麻麻的苦味,就好像一片浓重雾气将他包围起来,无路可退。

耳边有些凌乱迟缓,还带着点跑调节奏的《夜曲》又响了起来。脱离了凌远掌握的李熏然的手指,看着纤长却也十分有力,只是每每按下一个琴键,他都会腾出这么三四秒的时间来思索下一步该按向什么。一曲结束,《夜曲》最后也还是纷纷乱乱,曲不成调的模样。李熏然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最能够看得出身边恋人情绪的凌远此时只是给他一个宽慰的暖人微笑,本就有些蓬松杂乱的头发又一次被那人蹂躏在手中。

“你等着,以后我肯定弹得很好的!”李熏然努努嘴,不肯罢休道。

只不过往时年少的他并不知,他终于能够将《夜曲》行云流水弹奏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横跨了十年,他与凌远之间,隔着的罅隙也早不是起初料想的这么细瘦了。

是该怪当年他的强硬坚持,还是该怪自己往时的不够懂事。

难道要责怪时间,责怪它实在太快,从来容不得停下脚步,哪怕回头望一望,哪怕唤一唤故人的名字。

谁都不能责怪,不能责怪凌远,也不能责怪李熏然,更无法将罪责全都归咎给一成不变行走着的岁月。

彼此都有些既定路程。

李熏然大概是骨子里与生俱来带着些不肯服输的倔性,哪管这首《夜曲》被自己弹奏成怎样凌乱无序的样子,他也能够硬着头皮一次次地尝试着不肯就此罢手。

雨点就在他重复往返地弹奏的过程中终于止住了淋淋漓漓的趋势,天空却还是灰败的颜色,像是燃起的香烟上落下的轻轻一推就能碎成好几片的烟灰,灰白灰白的难看颜色。

凌远隔着斑斓的彩绘玻璃看看窗外的天,又看向身边坐着的,被厚重的外套包裹得有些臃肿的李熏然,那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倔强颜色,还尚未太成熟所以并不深刻的脸庞线条与轮廓,心乱如麻。

李熏然终于停了下来,教堂里唯一的声响戛然而止,冷风吹动玻璃稍稍发出一声震动的响声,在这响声里凌远也终于开了口。

他说,医院安排他去美国深造,后天就走。

凌远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却不敢看李熏然,他在害怕。害怕一旦与那人清澈的双眼交汇,他心里好容易树立起来的那些铜墙铁壁,那些坚硬的躯壳,就会在一瞬间崩碎瓦解,全都彻底被推翻。

凌远的心里有一座天平,天平上坐着两个他,一个面目可憎,满脸满面都写着“未来”,写着“前途”,写着“机遇”,堆砌得满满的筹码,像小山一样。而另一个他却愁容满面,更多的是一种不舍。那一边的他什么筹码都没有,独独只有一颗心,那颗心里装着李熏然。

李熏然很难得的沉默,他并不是这样喜欢安静到发憷的人,只是现在的他一时间不知道除了沉默之外,他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你……要去多久?”

凌远喉咙发紧,好像灌了冷风一样干涩:“……我不知道。”

李熏然看他,笑了一下,再问:“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他同样害怕,害怕从李熏然口中掉出的这些象征越来越久远日子的数字,当李熏然每每报出一个数字,凌远的心上就被一把尖刀狠狠地划拉过一条血痕,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痛苦都尚且感知不到。

“……我不知道。”凌远只能够给李熏然这个无谓的答案。

“能联系吗?”

“不能。”

李熏然好像能够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没有痛觉,也不想流泪,他唯一的感知,就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苦。

原本他幼稚地以为,这世上没有比医生开出来的药剂更苦的东西了,现在他体味到了这世间最苦涩的东西,只是他不会用语言去形容,太苦了,他的口舌都发麻。

好像这么几年的执着都变得可笑,变得无意义。费尽心力堆砌的堡垒,一朝之间全都崩溃零散,连一点尸骸都没有。

没有既定的归来日期?杳无音讯的相隔两岸?更是间隔了白昼与黑夜的时差,李熏然忽然觉得凌远前往的并不是美国,而是一个荒芜贫瘠的另一时空。

在感情上来说,李熏然从来都是自私的,也从来都是有些盲目的。对于那如今变得迷雾蒙蒙的前路,那不知道会不会有凌远相伴的未来时光,李熏然的心情从原先的憧憬变作了恐惧与绝望。

当海潮一样的绝望填满了李熏然的四肢百骸的时候,他惊觉自己就连最简单的宣泄——哭泣,都已经做不到了。可能他现在揪住凌远的衣领摇晃他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对他哭喊着“为什么”更适合这个分别的时刻。

但是李熏然没有,他甚至抬不动自己的手臂。

他带上了笑容,只是牵扯唇角的弧度太过细微,凌远好容易鼓起勇气才敢抬头看他,恨不得李熏然能够流露出一丝崩溃的情绪给他,哪怕打他骂他再如何任性妄为都好,他都能够承受。可凌远最怕,最怕的,还是这样的李熏然。

不露一点痕迹,好像若无其事,好像泰然自若,一瞬间就变得成熟到骨子里。

他太怕看到这样的李熏然了,可凌远却又无法逃避。

“你能等吗?”李熏然一字一句地问他。

凌远答了:“我能。”

李熏然终于将唇边的笑容扩大到了往昔时刻的弧度,就这样望着凌远,同样也望着过去那段如同烟花坠落海平面,焚灭之后半点痕迹都不存在的时光。已经褪色了,已经泛黄了,再如何花费余生去填补,都是有那个缺口的。

“可我不能。”

凌远心头的天平出现了压倒性的偏差,那只剩下一颗心的他,被掐住了脖颈,扼住了喉咙,一丝空气都透不进身体了,当他的头静静地垂落下去的时候,一切都是无声的,就好像断线的风筝,今日终于得以飞往高空,飞往……天国。

散了吧。凌远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骨头黏着血丝,惨不忍睹的破碎模样,就这么摊开摆在了李熏然的面前。

“嗯。”李熏然站了起来,离开了他们之前一起并肩坐着的那张钢琴凳,含出的音节一如既往地温润。他站起身的时候轻手带下了琴盖,轻轻扣上的一声掉进了两个人的心里,掉进了汪洋大海。李熏然是这样的淡然,这样的平和,又是这样的悲哀,这样的心死。

再见。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凌远再也看不到他离去时分那样潇洒,那样洒脱的背影。

李熏然走出教堂的时候,天空正是最绮丽到令人屏息凝神都不为过的时刻。四种各没有关联的颜色却格外融洽地融汇在了一起,缠绕在了一起,没有绳索也能密不可分的关系,美艳到令人目不暇接。

他抬着头安然地看着,直到脖颈发疼都未曾改变姿势。当李熏然终于发现那几滴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住的冷泪从眼球里脱出,从眼眶里跌碎,变成了一地粉末的时候,他才真真实实感受得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李熏然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身体,忽然就压抑不住的哭声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宣泄了出来,撞在四周空荡荡的半空里,撞碎在教堂里枯坐着的凌远满目疮痍的心里。

曾拥抱过的双臂落下,曾亲吻过的嘴唇分离,曾交握过的双手脱落。

曾许诺过的誓言成空,曾向往过的未来崩毁,曾交融过的生命消融。

无奈你我牵过手,没绳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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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收刀片,不收刀片,不收刀片,眼镜片也不!!!!!

下一章是糖!!!!糖!!!糖!!!!

之前我就评论一位观众老爷说我其实还有杀招,你们看,杀招来了(bu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写得出这样丧心病狂的剧情,(我看了一天的还珠格格都要乐死了)其实朋友们一直叫我后妈,然后我自称be小战士(what??

这可能是全文最虐的一段剧情???可能吧,其实我没想好,我都是写一章想一章的(。)写的很流畅,写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瓶颈”,总而言之洋洋洒洒地就3800+左右,也没多修改,就捉了几只虫。

很久以前一个观众老爷评论说,按照闭眼里对简瑶的那段剧情来看,熏然对于感情是纯粹的,至少是想要得到属于自己的情有独钟,否则宁可不要。

我的理解差不多也是这样,然后表达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面对感情谁都自私,在“不知归期”“无法联系”“相隔海洋”三个恶性条件之下,与其委曲求全维护这段残破的感情,他可能还是会选择海阔天空地放手吧。(纯属个人理解)

(´Д`)我都不敢要你们评论大力砸我了,怕被刀子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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