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陈】世间最悲伤的故事 10(完结)

10. 这真是世间最悲伤的故事(完结)

凌晨三点的时候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陈亦度。

他慢吞吞地掀开眼皮,满目黑暗,窗外雨声渐大,混合着呼啸的风声猛力拍打着窗户,震动着窗帘也发出细微的颤抖。深秋时节的雨偏偏要比寒冬腊月的更要冷上一分,深入皮肉,冻入骨血,就连指尖也是冰的。

陈亦度觉得口渴,小心翼翼地开了一盏壁灯,光晕暗沉,酽酽地照亮了熟睡的妻子与女儿半张宁静的脸。他忽然觉得安心。

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陈亦度摸着黑走出卧房,慢慢踱步到客厅。整间房子很大,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并不是迈开腿几步之遥的距离。陈亦度倒了一杯水,凉水灌入喉咙冲刷到胃袋里,身体里泛出凉沁沁的触感,蔓延打四肢百骸,干渴方才缓解。

陈亦度坐下来,天空缓缓开始吐露鱼肚白,将原本的黑暗一点点吞噬殆尽。只可惜正是下着雨的时节,若是晴朗的日子里,或许打开窗帘还能够看到半是白昼半是黑夜的绮丽景象。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的时候,一半人就会开始神思放空,一半人则会回忆往事。

陈亦度不禁感叹,原来年年岁岁这般变迁,也无过白驹过隙而已。

譬如说后来的后来,他又来到了原本熟悉的城市,而这里已经开始投资建设。三五年的时间悄然滑过,早已不似原本模样,无论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建筑,绚丽多姿的夜景,甚至于现代一线城市拥有的一切,亦然全部拥有。

继而陈亦度才想起,他离开庄恕的那个下着秋雨的早晨,时至今日,滑过整整十年。

曾经的他以为十年该是一个跨度很大的日子,也曾想过十年后的自己又该是何境况。他构思了无数种无数种的未来,形形色色的人慢慢从他身边走过,再找不到往昔悸动的心情。

早几年陈亦度又回到这个当时初遇的城市。原本自己穿着西装蹲在那里吃泡面的机场已经被夷为平地,政府出资将那块空地改造成工业园区,他特地绕到那里去的时候正在轰隆隆地大兴土木。

陈亦度头一次茫然无措地站在呼呼吹着的风里,一时之间也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想开口说话,可嘴唇甫一张开,灌进口腔的只剩下风声。

他仍旧保留着庄恕一切的联络方式,彼此仿佛是老朋友,但却连陌生人都不如。陈亦度也不知道庄恕是否还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否还用着那个他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陈亦度从茶几上把烟盒摸出来,轻车熟路地擦亮了打火机。晦暗的室内一簇星火扑腾烧起,慢慢舔舐烟头将之镀染上火光,一缕青烟飘荡而出,沿着陈亦度的侧脸缓缓攀升。他的手指夹着那根烟,整个人静默地枯坐在沙发上,时间恍若就此静止。

陈亦度原先是不抽烟的。正如他所说的,烟可比酒难咽下多了,哪怕酒更苦涩他更愿意喝得烂醉如泥也不愿多抽一口。

后来情况也改变了,人终究不能永驻年少韶光,最后陈亦度还是学会了抽烟。

就连拿着烟的手势也都是当初庄恕那般,一模一样。

你说可笑吗?分明早已故作潇洒地走出他的世界。

你说悲哀吗?原来我早已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模样。

 

烟烧完了,最后一点烟头夹带着烟灰被碾碎在手边的烟灰缸里。昨日忘记清理,今日又心烦意乱地烧了许多,烟蒂早已堆成了小山,烟灰层层叠叠仿似火烧后的灰烬未死。

陈亦度安静地坐了许久,直到窗帘也被天光照得透亮,雨也停了下来,才动了动手指。

他恍惚之间却也想起,庄恕家里的窗帘是温柔的蓝色。那种蓝色,就好像一起清晨去看的那片海的蓝色,也好像倒映在海面水天一色的天空的颜色。

这抹蓝色最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是十年前他义无反顾地扣上门板之前回望的那一眼。

那时候房子那样小,几步就能走完。夏天的夜晚一台电扇吱吱呀呀地发出难听的噪音吹着黏热的风,两个人煮饺子一样抱在一起在凉席上滚来滚去。一台电视机都不听话,非要拿拳头恶狠狠地敲它几下,才会滋滋地发出电流音,然后慢慢拉开画面。

陈亦度望了一眼面前黑漆漆的大屏液晶电视,又抬眼去看一旁的立式空调,半晌没有说话。

 

茶几的下面有三个抽屉,其中一个上了一个小锁,无人问津。

陈亦度从一个角落里摸出一枚银质钥匙,借着被窗帘覆盖遮挡有些不甚清楚的天光缓缓打开了这个锁。

上一次打开这个锁是多久之前?如许年前,大抵三五年也有了。

当这种怀旧却又叫人无能为力的脱力感迎面而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被溺在水池里,窒息的痛苦席卷了全身的感官,陈亦度试了许多次才能打开锁。锁扣弹出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陈亦度沉寂着的心也紧跟着跳了一下,他喘了口气,把手指伸了进去。

一只檀香木的小盒子赫然在眼前,精致小巧托着却颇有重量。看似体积不大实则能够装下许多东西。陈亦度也不记得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购得的了——时日越久,他所有的心思与力气全部投入在工作之中,空闲时间正如挤海绵一边压一压才能拥有丁点毫厘。

原来实现梦想的感觉是很叫人兴奋,也格外幸福。但是将梦想延长变为未来的时候,他终于发觉,原来人都是会疲倦的。

疲倦之后,就妄图想要拥有一个怀抱。

檀香木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易拉罐拉环,因为年岁久远,早已不复当初套上手指时分那般光彩熠熠。

这份廉价的承诺,陈亦度保存了十年。

陈亦度把拉环从盒子里取出,慢慢地摘下无名指上颇有分量的结婚戒指,才把拉环套上了手指。

还是一如当初那般轻轻巧巧,压在指间都没有任何重量,轻飘飘的就像一根羽毛。他沉默地望着,安静地坐着,气息也慢慢弱了下来。

落在拉环上的一吻依然如若十年前落在沉睡的庄恕唇上的一吻,似白水,亦然若烈酒。

陈亦度长久地枯坐着,喉间发酸,鼻头涩涩,眼眶渐渐沉重,哭不出声。

 

疲倦之后,就妄图想要拥有一个怀抱。

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别贪恋这怀抱。

 

陈亦度永远不会知道庄恕十年前紧紧握在掌心,再也没有送出去的那枚戒指。同样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深埋在庄恕心底再不如曾经那般廉价又稚弱的承诺。

由得它烂死在彼此心端,断了血脉。

也由得它飘散在这座城市的天空,散了痕迹。

 

就此一别,你我注定终生不再相见。

春来芳菲尽,情深浓转薄,浪淘尽,路断梦也断。

终于,岁月将你我两清。

这真是世间最悲伤的故事。

 

 

——完——




这个结局是我行文之初就已经构思好的,虽不能说十成十完满呈现,倒也算有七八分了吧。

写这篇文的意图很简单,所谓脑洞只是看了一本杂志里的一个故事。

还有那么两句话。

“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别贪恋这怀抱。”

“总有东西比爱你更重要。”

就这样吧,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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