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因为一些原因之前发过一次然后一直存在草稿箱里面,差点就忘了x今天拿出来给大伙儿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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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时难过不能说
谭宗明/赵启平
文/柳逐卿
雨点在地上砸出一个接着一个透明的水洼,行人匆匆避雨的步伐凌乱而纷杂。这季度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街边店面的门廊之下就已垂了一帘透明的水晶帘子,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碎成水屑沾了行人一头一脸。
赵启平的肚里还盛着刚刚喝下去的咖啡滋味,又热又烫,好像灌了自己一口热开水,烧得整具身体都莫须有地钝痛。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却给自己的表演贴上完美无瑕的潇洒不羁的标签。在出了咖啡馆大门的那一刻,正遇上碎裂的那串水帘,齑粉气雾一般的水汽落了他满头满脸,刺骨似的冷。
赵启平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当年谭宗明的样子,可笑地模仿着当初他离去之时的从容与淡定。他逆着风行,透明色雨伞上被砸出一波波水痕,落在地上被鞋底踩碎。赵启平到底还是欠了些火候,也没谭宗明的本事。
风穿过他的发丝,拥抱着发根,头皮冰冷落满了之前的水雾。
赵启平忽然觉得,手上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也做了,原来当一个人不再惦记任何事,不再惦念任何人的时候,是这种空空如也,一无所有的感觉。
正如你在狂风乱舞的时刻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被放逐到另一个无人时间与地点一般,一切都是荒芜而寂静,清冷而虚无的。
剩下一点炽热的火苗,叫做释然。
雨终渐歇,从公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望出去,正值晚霞夕晖登场之际,灰白的天空被诸多耀眼的色彩包裹围绕,好像是调料盘上被全部打乱的颜色,杂乱无章的混合在一起,美得却足以让人窒息。
公车缓缓地减下速度,停在对街马路刺眼的红灯之前。这是最后一辆末班车,清晨拥挤不堪的车厢此刻空荡荡得叫人觉得几分寂寥,三三两两的乘客歪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不一。
赵启平又一次将目光移出去往那一角四四方方的天幕,倒是想起许多不必要的伶仃往事。
他认识谭宗明,在如许多年前的一次偶然。
像是所有的陌生人最后终于发展成亲密爱人一般,当时走下的每一步似乎都如同每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一样规矩又圆满。无论是吃饭喝酒看电影,甚至包括老套狗血的送花,曾经嗤之以鼻过的事情,最后换个人对自己上演,却又能全部照单全收。
谭宗明不是赵启平的初恋,自己也同样不是他的。都说海市物欲横流,也说它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可能真的妄图想要寻找几行书中极尽笔墨描写的挚情故事从来都是痴人说梦。
满天星的花语有两种诠释,真爱与配角。
赵启平已经不在意究竟谁成就了谁生命中的真爱,又是谁最后沦落为可怜的配角。或可当二人真正回神顿悟之时,便是一人背负两种使命,白纸黑字的告诉你,你的真爱走到最后往往变成配角。
谭宗明衣袖上的袖扣,他不是没有看见的。正是因为直勾勾的目光全落在这上面,才会强迫自己无视的。赵启平记不清楚自己为了挑选这对袖扣费了多少心力,对比过多少相似却并不相同的商品。他混迹在高楼林立的商店之中,小心翼翼地看,谨慎认真地挑,指腹都不知触碰过多少对冰冷的死物,才终于择了这一对。
当然这些,那永远囚困在摩天大楼中睥睨万物的人是永远不会得知的。
只可惜后来大家终于杳无音讯。
赵启平没有再见过谭宗明——他本就是个不易见到的人。现在是,从前也是。
红灯闪过一瞬即逝的黄色,绿灯畅通无阻。公车载着剩下落单的乘客朝着最后的站台而去。
赵启平往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包干瘪得只剩下两根烟的烟盒,并一只打火机。轻车熟路地点燃火星,一缕白眼顺着夹住香烟的指节攀升而上,赵启平用力地吸了一口,嘴唇微微张开,浅淡的烟雾被柔软的舌头推出来,随着风过转瞬,消失无踪。
借口分手之后那些年,赵启平无知无觉地学会了抽烟,也无知无觉地越发纯熟。起先他怀疑自己还贪恋着谭宗明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到最后终于能够发现,原来自己与他,还可以是一类人。彼此都贪恋着浓厚的烟味所能给予的,所剩无几的麻痹与麻木。
赵启平倒是还记得那一天的瓢泼大雨,绝对是要比如今这一场雨还要再猛烈。
他与谭宗明也是如方才那样对坐着,都想要从对方的眼眸里捕捉到几分——哪怕一分也好的挽留与不舍,但都无果。
无论是赵启平也好,还是谭宗明也罢,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的确确就是一类人。比如这种甚至可笑的骄傲,比如这种近乎荒唐的倔强,因着走到分崩离析都不算意料之外。
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77酒吧了,哪怕去过一次也没有再去吧台喝过酒了。好歹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怎可能为了一次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分手要死要活,哭天喊地?
他与那个人重逢亦成了一次偶然。所有的偶然串接在一起,也变不成必然了。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里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唱的: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其实对谭宗明说出简简单单的一句“好久不见”,也没有这样难,对吧?
公车驶到最后一站,坐在最后排的赵启平是最后下车的。脚步刚刚迈到地上不久,车门戛然合上,甩出未干的水珠,不待所有人转身,就已经驶出太远。
屋子里放着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赵启平想不出自己收拾了多少遭多少次,至少能够确定的是,他将要离开这谭宗明存在的城市。至此之后彼此之间的距离,那便不再是海市四通八达的道路或是拥挤的地铁站,而是国度与国度间,更难逾越的鸿沟。
夜黑得很快,之前看到过的那片云层业已被繁星点缀,一轮明月吊在一角,稍显孤清。但好歹有星辰点缀,想来明日一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赵启平站在阳台上望了一会儿,抽了最后一支烟。味道仍是如若从前,也像极了记忆里谭宗明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这本就是他习惯抽的牌子。
这座房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该带走的一样不剩,不会带走依然留在原地。
赵启平留了一样旧物在卧房的抽屉里,摆在正中间,抽屉没有上锁,钥匙就卡在锁头上。
这是一样他不该带走的旧物,是什么不重要,总之是没送出去的那种。
那是谭宗明约他出来的那天,下着泼天大雨的那天。他坐在谭宗明的对面,听他不悲不喜,风轻云淡地说着形似“今天天气不错”但是实则是“我们分手吧”的话语。
于是赵启平握紧手掌,也握紧按在手心的旧物。面上挂着照旧迷人的笑容,眼底也艰难地染上自然的笑意,唇缝之中只漏出一句“好”。
恍惚也像谭宗明告白的那一天,相互触碰的柔软唇瓣,抑或是那有力的双臂与温暖的怀抱,渐行渐远。时日太久,变成了唯一的念想,如今回忆起来之时,只剩下了与过往痛苦回忆重叠的资格。
他便看着谭宗明的身影,看着他走。
正如这一日,世事轮转变换,谭宗明望着自己的身影,望着自己走。
你问我,你问他,分开的时候难过吗?
难过与否,还重要吗?
分开时难过不能说,谁没谁不能好好过。
赵启平与友人道别,望过一张张熟悉而不舍的脸孔,嬉笑着打趣玩笑,最后拥抱作别。总会有人多嘴问上两三句,关于日后的生活,关于父母亲戚,再关于谭宗明。赵启平也只是微微发愣,情绪落定,微笑开口简单作答的时候,轻描淡写的模样,就仿佛从来没有爱过。
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谁知道呢。
我到底爱不爱你?爱久见人心。
薄薄的机票握在手里却分明重得如同他与谭宗明之间最后的一堵柏林墙,他在东德,而赵启平身在西德,也就是这样划开的距离,这样的一堵墙,风吹雨打也未必能够凿开些微裂痕。
赵启平转身往里走,连头也没有回。谭宗明究竟会不会来送他,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到此为止他都没有出现过。连彼此联结的人生的最后一环,在这将要断开的时间里,尽管只是这样的最后一眼,他都求不得了。
透过飞机舷窗看出去,无论是湛蓝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还是或成团或成朵或干脆游离如丝飘荡着的云层,也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饶是没有风吹动云片,那洁白而柔软的白色棉花状物体也慢悠悠地在这无垠的蓝色画布之中自由自在地徜徉。
赵启平静静地看着舷窗外的美景,忽而又想点上一支烟,方才想起自半月前那夜里抽完最后一根之后,便再也没有买过。
烟瘾这种东西,染得快,实则戒得也快,说来说去都只是一句忘记。
感情又有什么不同?到头来所有的东西似有似无,可有可无,都是逃不过被遗忘的宿命。
飞机划过城市的天空之时,赵启平蓦然思及留给谭宗明最后的只言片语。
——谭宗明,当初,我是真的爱过你的。
是啊,我爱你。
其实我给你的爱比你想的多。
其实我爱你比你想的多得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