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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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ion8 孤勇。

凌远在地下车库停好了车，拿了公文包起身离开车子。按照往常的行程来说，他应该是直接就搭直通电梯进医院，这样能够节省不少的时间，也已是他的习惯了。

抬手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竟然比平日里都还要早了整整一个小时。凌远又想起今天好像并没有手术需要自己做，之前那一例罕见病例他也已经撰写好了报告早早地递了上去，思来想去，唯一的工作好像就是晚些时候需要召开一个例行会议。

这样一想，倒觉得整日都有了难得的空闲时间，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了起来。他想了想，并没有上直通电梯，而是转身向着停车场另外一个出口的方向走去。

李熏然正在离医院大门口没多少米远的地方抱着一本索然无味的杂志打发时间。

本来他是想找一个更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的，甚至还拿着手机打了好一会儿的开心消消乐，但心里到底烦躁，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总归不能静下心来打游戏，可过不了关。

李熏然甚至都产生了“要不然抽根烟吧”的荒谬想法并且付诸了行动。只是当他手里捏着从报刊亭买来的烟盒和打火机，有些无措起来。

他从来都没试过抽烟，在学生时代的时候老班是喜欢抽烟的，但后来被凌远教训了。在家里的时候父亲也是喜欢抽烟的，可他总是好几日不曾着家。李熏然前半生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香烟的痕迹，直到那一日天台上凌远点燃了那根烟。

看吧，就是逃不过。凌远真真是他命里的天魔星，而且这命格说不定还是上辈子就刻下的，这辈子才会这样纠缠个不休。

李熏然有些认命似的在花坛边上坐下了，垂头丧气的模样看着倒是可怜见的。

凌远走出停车场就看见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像只受伤的小兽似的坐在花坛旁，边上还搁着一本看上去就很无聊的杂志。

凌远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几秒，还是朝李熏然走过去。

“熏然。”凌远喊他，“你一个人坐在这干什么？什么时候改行给花坛施肥浇水了？”

在李熏然听见凌远特别的声线的时候心头就已经震悚了一下，但却不敢立时抬起头来。他一面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窝囊，又一面紧张到面部表情都变得僵硬起来。

“啊……”李熏然抬头正对上凌远满是迷惑的眼神，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方才说道，“我朋友在里头做检查，我…随便出来逛逛，溜达溜达。”这时候他可真是由衷地感谢简瑶，还好她说要做个全面检查，才给了自己台阶下。

凌远上下看了一下，指了指李熏然的衬衣袖口：“你的袖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李熏然看一眼，“蹭到土了。”

李熏然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从花坛边上坐起来，赶紧掸了掸自己的裤子。袖口上沾的土就有些尴尬，如果用手指直接擦掉的话，说不定会留下十分难看的痕迹。

这边凌远已经行动起来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小瓶的矿泉水和纸巾，接着用水润湿了纸巾递给李熏然：“这样应该比干的纸巾擦起来要方便一点。”

李熏然的心颤了一下，只是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点点头，接过凌远手里微微凉的纸巾，擦拭起自己袖口上的污渍。

他隐隐约约记得，凌远在很多年前曾经说过，他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当时的李熏然也同意了这个观点，他也确信凌远的确与温柔这个词语挂不上钩。

可就在刚刚，无论是凌远的神色还是行为，甚至是话语，都能撼动李熏然自诩已经足够强大的心脏。李熏然甚至于想要反悔，反驳自己十年前的谬论，他都想告诉当年的凌远，你是一个温柔的人，你绝对是。

 

最后是变成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诡异场景的，李熏然其实一时也说不清楚。

他也不明白对简瑶是要表示感谢呢，还是干脆直接骂她好了。如果不是她忽然跑出来，说不定自己和凌远也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交谈过之后各自散了，把这一次当做万千人偶然中的一次必然好了。

而此时罪魁祸首正在菜单后面弯起眼睛眉毛对李熏然报以得意的笑。

其实中午吃饭往往是吃不了太久的。李熏然因为开了车所以不能喝酒，凌远则更不用说，薄靳言似乎变成了滴酒不沾的类型，最后变成了四个人一起抿果汁喝的滑稽场面。

制作出这个场景的罪魁祸首简瑶开始挑开了话题，矛头直指凌远：“那个什么，凌医生。听说你和熏然是高中同学？没想到现在还在联系啊，你们的关系可真好啊！”

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李熏然在心里一次次地否定简瑶的话语，恶狠狠地把筷子插入自己面前的可乐鸡翅里，再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没有发话。

凌远愣了一下，眼神几不可察地瞥了一下身旁仿佛事不关己的李熏然：“毕竟在同一个城市里，偶尔一起聚聚也是挺好的。”

简瑶“嗯嗯嗯”地应着，又转而露出了慈祥的老母亲似的眼神剜在吃鸡翅的李熏然身上，又幽幽地说：“对了，凌医生。不知道你们医院里有没有适合熏然的女孩子啊？我看他也老大不小了还一个人呢，也怪可怜的，是时候找个妥帖的女孩子照顾他了。”

李熏然“嘎嘣”一声咬断了嘴里的鸡翅骨，皮笑肉不笑地夹了一筷子豆腐皮送到简瑶的碗里，几欲咬牙切齿地说道：“瑶瑶，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也不要麻烦人家凌远，吃饭，吃饭。”

青梅竹马之间眼波交流时发射出来的电流如果能够实体化，可能李熏然和简瑶此时都已经成了夸张的爆炸头。

简瑶耸了耸肩，把碗里的豆腐皮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我这是为你着想。你看你这么怂，明明有喜欢的人都不敢说，这怎么可能能成事呢。”

好像被踩中了尾巴，被捉住了小辫子，李熏然登时说不出半句话来。他霎时间只觉喉头发干，似乎堵了一块棉花，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软绵绵地就卡在他的喉管里，如鲠在喉。

她说的没错，半点没错。

李熏然的脸上露出暗昧的自嘲表情，与其责怪凌远这么多年不懂自己的心与感情，倒不如说自己更是一个懦夫。

 

最后是薄靳言抢着结了账，又揽着妻子说回家有一堆事情要出来就不多留了，行李也已经托了出租车来接。然后说走就走，风风火火，就像他当年破案时的雷厉风行。

李熏然的车停在第一医院附近，凌远也要回医院去，两个人则是顺路。

一路无言地走在人流量不多的街道上，二人之间存了一分近乎冷漠的距离。

凌远想要找话题让气氛不那么沉闷，但话到了嘴边竟然只是关乎于自己的生活与工作，除了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外别无其他。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继续沉默地走，好像眼神都在偷偷窥探对方，但又好像其实根本就把对方当做了透明人。

这是最后一个人行道上的红绿灯，只有李熏然与凌远在等待绿灯亮起。

恍惚之间起了一阵风，冷得让人打了个寒噤，也吹得身后的树木发出萧索的声音。

李熏然开了口：“凌远，你还记得在同学会那天，我喝醉了，和你说的那句话吗？”

凌远点头，说记得。

其实他不仅记得那句话，他还记得微醺的李熏然扑在他耳根的气息，带着酒香的呼吸，和那一夜格外寒冷的风，以及自己塞进他口袋里的感冒灵胶囊。

凌远又一次听见了李熏然的声音，和那个晚上微醺的他，一模一样的语气——

“我喜欢过你——”

——一如既往的话语，一如既往的语气与神情。

他的心很沉很沉地沉坠下去，往无底的深渊沉坠。

 

又是一阵风起，红灯影影绰绰地闪烁了几下，将要变成绿灯。

那一瞬间，他觉得李熏然往自己身边垮了一步，二人几乎是并肩而立。

凌远听见李熏然在对自己说话。

带着熟悉无比的笑意，可是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熟悉。

 

——“骗你的，现在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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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接下来继续慢火煮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