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逐卿

前文回顾：Sec.1 Sec.2 Sec.3 Sec.4 Sec.5 Sec.6 Sec.7 Sec.8 Sec.9 Sec.10 Sec.11

Section12 雪夜。

电影结束的时候，整个放映厅的灯都亮了起来。李熏然望着零散的人群纷纷离座往外走去，恍惚之中才发现手里捏着的冰可乐的杯壁上早已凝了一片水珠，湿了他手。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凌远依旧那张淡漠的脸，除了一句“走吧”，便再没有只言片语。

李熏然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往出口走去，放映厅里铺着厚实的地毯，他踩在上面飘飘然，好似一脚深深浅浅地落在棉花地里，不够踏实。

这一切都好像一个梦一样，这么地不真实。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拿湿漉漉的手指触碰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似乎妄图从嘴唇上感受到凌远残存下的气息。

凌远没有推开自己，是不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个人沉默无言地到了电影院门口，却才发现这不定的天气不知何时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来，细小的雪片宛如轻柔的羽毛，蹁跹地落在这座城市被夜色与路灯妆点的天空中。

凌远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雨伞来，黑色与蓝色交错的方格，沉闷的颜色和他身上外套的颜色反倒相得益彰，也好似凌远本人，寡言又淡漠，冷情又冷感。

“过来。”凌远侧首看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李熏然的心在某一瞬间滞了一下。

 

与凌远漫步在夜色无垠的大雪中，好像梦里的场景。

凌远撑的伞很大，容纳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简直都绰绰有余。李熏然望着黑压压的伞顶，好像望着被乌云笼罩的天空，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李熏然一边想，凌远有没有和什么小鸟依人的姑娘也这样一起撑伞走在雪夜之中？或者他还会伸长手臂搂着姑娘娇小的身躯，用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越想越离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李熏然都要惊讶于自己无底洞一样的脑洞，忙摇摇头想要把这些奇思怪想丢出脑袋。

这人正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凌远哪里晓得李熏然所思所想是什么，只见这人忽然发疯似的摇头，忙伸指戳了戳李熏然的脑袋：“你抽什么风呢？”

李熏然登时回过神来，木木地望着凌远近在咫尺的脸，雪花却夹着冰冷的夜风凉凉地吹过二人的鼻尖，还凝了一片雪珠在李熏然的鼻头上，霎时间感染了体温就化成了一滴温凉的水珠。

这真的就像梦一样。

李熏然在心里纳闷地想着，否则，他那一贯冷漠、沉默、不解人情的凌远，怎么会用这样柔和的目光望着自己呢？

凌远屈起手指在李熏然的脑门上弹了一记：“你这是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李熏然的半张脸埋在他柔软的围巾里，凌远只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就好像做梦一样……和你这样走在一起，像假的一样。”

在某一瞬间，凌远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说不上的东西击中了。如果非要形容，大概也只能说是飞来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将他的心都震颤了。

李熏然那天和他告白之后，凌远在后来也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从两个人的重逢一直回忆到十年前的初遇，在某个夏日阳光正好的早上，在某间学校的某间教室，是不是有一个迎着光笑嘻嘻进来的少年出现在他往昔已经匮乏的记忆中过？

 

雪渐渐变大，夜风渐紧，宛如一把利刃从二人冰凉的面庞刮过去，说不上的冷，还夹着几分隐约的痛楚。

在这样风大雪大的夜晚里，李熏然听见身旁的凌远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很多时候他也独自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感情根本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在这份情愫甚至都要被扼杀的时候，李熏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就此放弃算了，如果喜欢一个人这样无望又无果的话。

而时至今日，在他努力迈出一步，又孤勇地迈出第二步后，这个被他暗恋了十年之久的当事人，终于愿意，也终于舍得当着自己的面正视这个问题了。

“喜欢就是喜欢了呗……”李熏然嘟囔着，一边偷偷观察凌远的微表情，一边组织着语言，“可能是因为你当年是学霸？可能因为你长得帅？也可能因为你高冷？哎呀总之原因太多了，喜欢就是喜欢呗！”

凌远耐心地听完李熏然半真半假的言语，心头讷讷，没有很快回答。

两个人又安静而有默契地走了大段大段的路，方向是往李熏然家去的。李熏然曾经在二人简单的交谈中无意提起过自己家的位置，就这么被凌远记住了。

越发地近了，李熏然都看到远处一幢幢房子里亮起的温暖的灯光了。

这场梦要结束了。他恍恍惚惚地想着。

李熏然忽然听见身旁的凌远叹了口气，他的心也骤然一紧。

“熏然。”凌远叫他，语气辨不出喜怒，“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地喜欢我这样的人，十年？”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李熏然失笑。

凌远破天荒地笑了一下，说：“就是我这样不解风情的人。”

嗯，不解风情。李熏然从心底里同意凌远对自己的形容，心说他还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呢！

李熏然藏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纠结地黏在一起，短短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外套的布料，掌纹的缝隙里在不自觉间出了一层热热的汗，黏得他手指发滑。

“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他略带委屈地嘀咕了一句，“那你对我而言是怎样的人都不要紧啊，我喜欢你就够了。”

凌远一时间哑口无言，顿了许久，他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凌远说：“熏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单纯又固执。”

——可爱极了。

 

最后这段路寡言到几乎叫人窒息，耳边竟然只剩下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

李熏然的思想开始胡乱跳跃起来。

他想起十年前偷偷抄过的凌远的作业本，想起打完篮球之后和他喝过的同一瓶水。

他也想起毕业之前写同学录的那个晚上，他满腹满腹的话想说，最后落在笔上，却变成了官方又生硬的同学间普通的祝福。

他接着想起十年后的重逢，凌远和以往一样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臂的重量。还有在第一医院的天台上，说着最不喜抽烟的他指间冉冉升起的烟雾。

最后李熏然想起在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他偷来的那个甜蜜又酸涩的吻。

 

凌远送李熏然到了单元门口，正不是很晚的时间里，却因为下雪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汽车驶过，带过几阵冰冷的风。

李熏然借着楼道里昏暗又酽酽的光望向凌远：“今天，我很开心。”

凌远颔首：“我也是。”

楼道里的灯暗了下去，李熏然忙不迭地伸手去摁亮那盏灯。小小的亮光笼罩着两个人，他出神地凝视着夜色之中凌远的容颜。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凌远的耳边响起的是李熏然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

但是他一字一句地念着，黄色的灯光吊在他的头顶，却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

凌远觉得李熏然一直都没变，一直是十年前的固执与天真。

但其实他也明白，李熏然还是变了，或许这份固执与天真是存在他骨血里的，因而时间也无法抹去。

 

“晚安！”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何举动的李熏然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转身就要往楼上奔去。

“熏然！”站在楼道口的凌远扬高了声音喊他的名字，空旷的楼道里都回荡着凌远的声音，好像山谷连绵传递过来的讯号，躲不开也逃不掉。

李熏然的脚步被凌远下一句话紧紧的拖住了，再也跨不动。

可是如果下一秒他将要因为凌远的这句话而被拖入暗无天日的沼泽甚至于地狱里，李熏然都觉得自己会甘之如饴。

凌远说：“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

很好！彻底重塑了凌远直男时的一切心理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