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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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ion15 触碰。

这天对于凌远而言无疑是倒霉透顶的一天。

且不说早晨分明很早出门，却遇到了几乎是交通瘫痪的大堵车，好容易终于疏通了道路，却在距离医院没多远的地方汽车没油直接罢工。

本来他是想着反正距离也没多远，就直接11路过去算了。哪里知道刚走出没多远，正逢着天公闹脾气，不作美，毫无征兆便是一场倾盆大雨，将堂堂第一医院院长凌远活生生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第一医院全体员工包括前来看病的病人都可以作保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凌远。

好容易在办公室里翻到一件干净的衬衫和一条同色系的领带，花了一些时间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凌远转眼又是好汉一条。

早晨开了例会，也例行寻房，结束之后又亲自探访了自己诊治的几位病人，待凌远回过神来觉得饥饿的时候，依旧是过了饭点的时刻。

近来他的胃病越来越猖狂地在他身体里造反，而且次数越来越多，也越发难以控制。本来凌远可以依靠忙碌的工作来麻痹每况愈下的身体，大不了偶尔用药物强行压制一下。不过时日长了，终究会形成免疫。

凌远有时候只能自嘲地想想，这胃痛大概是在提醒自己按时吃饭吧。

问题就刚好出在这里。等到年纪大了，大家都会慢慢地明白，这世界上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够怎样的。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你想怎样，可能就能怎样罢了。

工作如是，亲情如是，爱情依然如是。

如果这世上这么多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并且按照自己的想法按部就班，那事情都不应该叫事情了。

也恰恰因着年纪的增长，对于梦想啊，理想啊这些到最后都抛弃成了幻想，成了白日做梦。

变得现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常怀一颗童心也未必是一件糟糕的事。

前者是凌远，后者说的是李熏然。

 

凌远闲下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看了看。一如既往映入眼帘的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八卦新闻和时事新闻，凌远用手指一直往下划，心中揣着什么不知名但是可以称作期待的情绪，自己也不甚明白。

然而没有，这之后是空的。

凌远以不可置信的想法又将高度有限的屏幕来回划了三四遍，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看，这世上不是很多事情，你想要怎样，就能够怎样的，对吗？

韦天舒还是好心的，懂得抱着一个尚且温热的饭盒进来凌远办公室，给饥肠辘辘可怜巴巴的第一医院院长送上了一场及时雨——一碗蛋炒饭。

凌远狼吞虎咽地解决着面前的吃食，空空的胃里被塞满东西的感觉委实太美妙。如果非要形容，也只能说是在冬日飘雪的寒冷清晨，缩在暖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懒觉。

韦天舒拿凌远桌案上的病历看，无一都是肝脏外科的病历，复杂的深奥的，他也还没钻研到这一步，看得有些茫然。

正摸到一本不是肝脏外科的病历，韦天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晃了晃，说：“老凌，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脑溢血有意思了？”

凌远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哦，那是熏然父亲的，我只是拿来看看，到时候好给那边多提些意见。”

这个名字对于韦天舒来说到底还是有点陌生的，不过他敏感的八卦神经也告诉他这绝对非同一般！

他随手拉了一条凳子往凌远面前一坐，一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正襟危坐：“你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没告诉我？”

凌远抬头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哪有什么小秘密。”

“诶诶诶，你可不厚道。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这都不肯说？”

凌远扒拉下最后一口蛋炒饭，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淡淡地回了韦天舒几个伤心的字眼：“你可别恶心我了。”

 

凌远还是会往ICU的方向过去，也还是会问里头的护士老李的情况，心里也盘算着他的情况。好在今天护士说，老李已经有一些浅浅的意识了，凌远的一颗心倒也悬下不少。

因为父亲生病住院的原因，李熏然倒是三天两头经常往这里跑。护士站的小姑娘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都无非是说他长得帅又孝顺，想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云云。

这时候如果回头过来正式考虑自己与李熏然的关系，凌远竟无法从脑海中寻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

尽管他告白了，自己也接受了，可是两个人好像也没有水到渠成，也没有顺理成章。

凌远虽然自诩不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人，但是对于自己与李熏然之间那层浅浅的，透明的隔阂，他是感受得到的。

是不是当一个人得到本来遥不可及的东西之后，都会产生这样隐隐约约若即若离的感觉？

说来也可笑，凌远并无法理解这种情愫。

也对，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有什么东西是他想法设法也没有得到过的？

凌远不免想起韦天舒曾经打趣过自己的一句话。

——天才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每个方面都不一样。

 

下午的时候李熏然照例来了，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了。胡子冒了青青的茬，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头发缠成一绺一绺的，估计也有点日子没有洗头了。

凌远觉得自己应该问他，在忙什么呢，都忘了打理自己？

其实这句话早就跳到他的舌尖上了，却在某个二人目光对视的瞬间，电光火石之中，这些话又被凌远原封不动咽下吞回了肚子里。

天才也有畏缩的时候。

“你父亲已经有意识了。”他冷冰冰地打着官腔，凌远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的严肃又疏离，“情况会越来越好的，你不用太担心。”

然后他看见李熏然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飘了出去，晃晃悠悠地钻过了ICU厚厚的玻璃，最后停在了躺在里面身上插满管子的父亲身上。

凌远无法形容自己从李熏然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这是他认识李熏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有这样复杂的眼神。

好像有过千言万语要说，又好像早已喉头哽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李熏然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发出的声音都像是两把粗粝的锉刀对磨一般，“抱歉，有水吗？”

凌远去护士站里倒了一杯水过来，半杯冷水半杯热水，混合成温度最适宜的温水递给李熏然。

李熏然仰头一气喝完，又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递给凌远，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我能不能再要一杯？”

凌远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他真可爱”的奇妙情绪来。只是天才太不懂得表情管理，也从不把心中的情绪画在脸上，因而只能用那张木头一样的脸回应了李熏然，并且又接了一杯水给他。

李熏然接连喝了三杯水才让嗓子舒服一些。

 

ICU所在的楼层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区，里头没有什么人来往，很适合聊天。

凌远与李熏然面对面坐着，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呼吸都同样平稳绵长，接触之后混在淡淡的空气里，分辨不出你我。

“如果你平时工作忙的话，不一定要每天过来的。我…会替你照顾你父亲的。”

凌远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

李熏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

凌远下意识觉得自己说错话，又以十分自然淡定的模样续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耽误休息的话，也没关系……”

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凌远第一次紧张地有些无措起来。

李熏然笑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谢谢。”

他只是这样与凌远安静又自然地相对坐着，谁都没有说一句亲密的话语，仿佛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仍旧是有些熟稔的老同学。

 

凌远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掌已经在李熏然的脸侧了。

李熏然几乎都可以感受到来自凌远掌心的温度。

他展开的手指忽然蜷缩了一下，凌远还是缩回了手。

李熏然的眼神又一次，晃动了一下，宛如深夜时候隔着窗纱的烛影摇晃。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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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醒了就开虐x

你们别想了，他是一定要醒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