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逐卿

致情窦未开的你
凌远/李熏然
文/柳逐卿


01
大概是高中毕业很久很久以后，李熏然才在夏日的某一天想起遥远的从前里他和凌远的约定。
说要在高中毕业的时候顺便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两个人，最后究竟是怎样从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变成再也没有联系的陌生人了。
翻出陈旧的高中同学录——当时号召全班一起给自己写这个的时候还被凌远无情地吐槽了“真老土”。
几乎是抱着1%的希望打出了这张陈旧纸张上字迹已经有些消退的电话号码。
李熏然说不出当时萦绕在自己心头的情绪是何种模样，大概是某一种已经复杂到难以用语音形容的滋味。
机械的系统音响了几声，随后被接通。
一片沉默在电话两头弥漫开来。
李熏然听见自己嘴唇蠕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像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关乎回忆的门扉。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的样子，李熏然听见了某种完全可以用“久违”来形容的音色。
在隔了这么多时光与岁月以后，他还能分辨出凌远的声音。

02
——要一起去海边吗？
这个邀约非常突兀。尽管李熏然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次也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应该先做好铺垫，可大脑短路不由他说，舌尖一卷这句话就直挺挺地吐了出来。
他几乎可以想象凌远眉头皱起的样子——读书的时候他也总是皱眉头。
在解不开题目的时候，考试的分数不尽如他意的时候，预想的事情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时候。等等等等，凌远几乎是以“皱眉头”和“板着脸”的形象鲜活地存在李熏然的回忆里。
“怎么这么突然？”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李熏然沉默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什么，却又犹豫着如果凌远早已不记得这些前因后果，那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滑稽。
凌远的声音比他先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有约定高中毕业要一起去海边玩对吗？”
该怎样形容“心跳如擂鼓”的情景，感觉在下一秒它就要冲破自己的胸膛跳出来了。
李熏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和凌远一样冷静：“嗯……是啊。嘿嘿，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没有啊。”凌远的声音仿佛含了淡淡的笑意，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嘴角含笑眉眼都变得温和的模样。
忍不住去想，他会在哪里和自己打电话呢？是在自己不知道地址的家里还是闲暇之余坐在办公室里？
“我一直都很期待。”凌远说，“只是没想到一晃眼就这么久了。”

03
接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号码的时候，凌远的指尖在触碰到手机屏幕的瞬间停了下来。许多年来的回忆就像海浪一样翻涌而来将他淹没。曾经每每想要触碰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好像被摔碎的玻璃碎片，只是接触就能划破他的皮肤。
凌远的确是没有忘记当年的约定，这些年来也一直安稳地放在心里，尽管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他可能此生就再也没有能够实现的时候，也依然未曾将之丢弃。
后来他和李熏然聊了很多很多，诸都是不痛不痒的寒暄与问候。两个人之间有一层透明而纤细的薄膜，彼此又心照不宣地不愿提及各自的心情。
凌远也曾想象过重逢的场景。
是会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与你遇见，还是在安静闲适的咖啡厅与你遇见。是在某一天进了同一家餐厅，还是会在某一天看了同一场次的电影。
然而想象太多，而现实就是冰冷又坚硬的石壁，触壁以后的疼痛足以将人从美好的妄想中拉拽出来。
继而往复地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这是不是就是人生呢？

04
“毕业之后去了哪里工作呢？”
“一直都留在A市哦。”
凌远能够从李熏然的这句回答里听出一种难言的情愫。
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想用自己觉得足够温柔的方式守护业已褪色的往昔。
“那你呢，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从窗口逝掠过的微风就像绸缎一样柔软，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
“我也一直都留在A市。”
李熏然的呼吸在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窒了一下。
“可是……一直都没有遇见过。”
他的语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寂寞与怅然若失无法被忽视。
凌远透过办公室干净的玻璃望出去，身处高楼能够看到的天空更加广阔，今日还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的天空就好像一片澄澈的海。
凌远隔着电话问他：“一直都一个人吗？”
“啊？”忽然转换的话题不出意外引来了李熏然显得有些可爱的迷惑，“哦……哦是啊，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都是独身一人啊，哈哈哈是不是好惨。”
妄图用搞笑的语气活跃气氛掩藏失落的情绪，这一点和当初一模一样。
“嗯——”凌远的鼻尖溢出低沉的声响，“不过我也一样可怜就是了。”
李熏然终于想起多年前的夏日，有一番无聊的对话。
——“凌远，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不告诉你。”
——“哎呀说嘛，我们俩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有啊。”
——“谁呀谁呀？！我认识吗！是我们班的吗！”
——“……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家伙。”

05
李熏然的手指捉紧了放在桌案上的一沓打印纸，把原本光滑的白纸捉弄出难看的褶皱。
指甲陷入掌心时隐隐的痛楚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末了才发现这是刚刚倒的开水，着实被烫得咂了一下嘴。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能通过分离才能够守住的东西？或许是曾经关于对方的记忆，或许是仅存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往事。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可是一想到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住这些的时候，还是很难过吧。
李熏然的喉咙仿佛哽了一块软软的棉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软。
“你……没有和那个人告白吗？”
凌远知道他话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可是“那个人”好像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样子。
迟钝的样子虽然有点可爱，不过在这方面能够迟钝这么多年而且一点探究也没有过的样子，多少会让人有点不爽吧。
凌远笑出声来：“都说了是情窦未开的家伙了。”
李熏然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有让凌远听清楚。接着清了清嗓子才又接着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
凌远有点想把这个问题丢在李熏然面前。
但不免还是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状似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都说了是情窦未开的家伙了。”
李熏然安静了下来。
关于曾经的回忆，他甚至捕捉不到除了凌远以外的其他，遑论去寻找他口中那个“情窦未开的人”。
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留住的这份心情也还是想要完整地传达给你。
会不会太晚了？李熏然不禁这样问自己。

06
——有时间的话一起去海边吧。
后来又渐渐聊了许多的两个人，一直心心念念这件事的李熏然又再次提起了这个当年没有实现的愿望。
凌远不免失笑：“可是都已经毕业好久了，称不上是毕业旅行了吧？”
“那就当做纪念多年以后的重逢，作为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重逢之旅。”
只能装作听不懂他无法掩饰地落在“只属于”和“我们两个人”上的重音。
如果是面对面坐着交流的话，一定可以看见李熏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眸之中跃然而上的熠熠神采。
这是凌远过去这么多年都永远无法忘怀的存在。
“重逢之旅。”凌远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我很期待。”
他欲言又止，李熏然没有追问。
“那……之后联系？”他问凌远，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次不要杳无音讯了。”
“当然了。”迎着阳光，凌远露出柔和的笑容。
时长近两个小时的电话终于被挂断，望着重新跳回熟悉桌面的手机，若是说心头不失落，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一定会到约定的那一天的。
还有话，想要在那一天告诉你，只希望现在也不算太晚。
——你会想听吗，我情窦未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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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风宛如多年前的纯爱小说，连接吻都没有的那种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