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短篇】梦醒人间看微雨

梦醒人间看微雨
——[About明楼×明诚]
——[From柳逐卿]

 

明楼沉默地站在镜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装。这套西服他藏了太久太久,还是当年与明诚分别时穿的。太多年岁的变迁,磨平了他的棱角,瘦削了他的身躯,也斑白了他的鬓发。明楼早已不能将这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的西服再穿出当年卓绝凛然的风度。
    手指抚摸着衬衫上的纽扣,慢条斯理地系到了最顶上一颗。明楼默默地扣着,恍恍惚惚还觉得依旧是当年对镜整理仪容的场景。只不过清早的光芒微微一晃,面前剩下的不过是业已痕迹斑斑的半面镜子和模糊了面貌的自己。
    明楼的动作很慢,已经不复他年轻时雷厉风行的姿态。打领带的手指显得有些笨拙,明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正正经经整理过自己的仪容了。指尖触碰的到的领带是当年时新的款式,哪怕放到如今也是格外精致的物件。
    领带贴合在衣领下,明楼看向镜中人,抬手调整了一下位置与松紧程度,觉得格外手生,不太习惯。分明这个动作他以前经常做,轻车熟路的,那时候哪里会有如今这般的迟疑与生疏。
    明楼系好领带,伸手摸了摸上头的花纹,沉默地想着,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了。
    年岁久远到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的中国,又是哪一年了。这荒凉偏远的土地上贫瘠又荒芜,除了日出月升,春夏秋冬可以判断时间在流逝,但是却不能够确切地得出究竟是过了几个日月,几个年岁。

这里的人就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没有自己的生命价值,只是为了重复“活着”的动作而这样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无悲无喜地活着罢了。

明楼不曾与他们交流,他尚且未沦落到这般境遇,哪怕身边环境恶劣,他那本就由热血塑造而成的心脏,也没能冷却半分半点。

在这荒芜的土地上除却黄土泥尘之外,根本望不到任何别的色彩。日复一日,最后烙进他眼底深处的只剩下了一片凄荒的黄色。

明楼觉得自己好像被放逐到了一个凝固的空间。

他昔日黑亮的鬓角早已透了太多霜雪,镜中的人仿似垂垂老矣,快到暮年,即将走完人生最后的道路。

明楼怔怔地望着镜中依旧笔挺的自己的身板,他分明还并未老去,可是岁月好像真的已经从他的身体里夺走了太多的东西。一些,他如今也不能够说清楚的东西,或许是他的灵魂,或许是他的心性,或许是他的风骨…被掠夺走了太多之后,再去挖掘些别的东西,也好像就渐渐没有感觉了。

明楼用梳子一点一点一丝不苟地梳弄着自己的鬓角,一点一点将那格外刺眼的霜色以不太自然的黑色覆盖。他在那模糊的镜面里,望着自己的形容终于慢慢褪去了一些苍老的痕迹,可同样的明楼心中也不置可否,很多事情回不去了。

像那一日明公馆门口的挥别,至今究竟已经多少年了?

明楼抬起右手,静默地看着手腕上的表,却不知已经停了多久的时间,指针不会转动,永久地停留在了某一个时间段,明楼一时无言。

昏暗简陋的土坯房里只能透出不清不楚的阳光,投射在镜面上最后反射到了明楼的眼中,他眯了眯眼,觉得过于扎眼,往后退了几步,走到房内的阴影中。

明楼立身与阴影里,忽然抬眼望去,那好似蒙了一层烟尘的镜里,他挺着脊背站在那里,依稀往昔风姿,从未变过。

明楼站在光影交错的界限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日子过去太久了,他的皮肤松弛,肤色暗沉,哪怕是这样轻笑起来也能带起深深的细纹,一点点爬满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只有明楼的双眼一如往昔,明亮清澈,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多他无法从头述说的磨难与坎坷,依旧澄澈透亮,只不过眸光黯淡了不少,昔日闪耀着的光辉色泽,终究还是寡淡了些。

明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东西,装入那个陈旧的皮包之中,提着的时候感觉轻轻的,没什么重量,就像一个空包。他将这么些年来穿着的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同样妥帖干净的被褥上。透过阳光,能够看到许多尘埃跳跃翻动在半空之中,摇摇晃晃,飘飘荡荡,却毫无依附。明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淡漠地望着那些几近透明的尘埃,心中苦涩。

如今的他,好似也变成了这样一颗细小渺茫,漫漫天地却无归处的尘埃。印象里的明公馆早已不复是当日的明公馆,在他与明诚在门前分别之后,它至多只能成为那个远去的时代最后的轨迹,哪怕仍旧伫立于此,也再不会有往昔和平喜乐,温馨美满的场面。

像是一场绝佳的戏终于唱到了头,戏子退场,观众离开,唯独剩下他还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孑然一身。

厚重的大衣披在身上,落下了不少灰尘飘谢在明楼的指间。现在的他,好像依稀仍是昔年在上海烽烟之中无畏穿梭,身披伪装的明大少爷。不过如今,那些繁杂的身份早已被剔除,剩下的,也不过就是“明楼”这样一个单纯的名姓了。

拿过一直妥善放着的火车票,明楼把那薄薄软软的一张纸捏进了手心里,未有停留,很快走出了这方寸之地。

举目依旧是这般蛮荒苍凉的风景,数年如一日,没有变过分毫。土埂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目光呆然神情木讷地望过来,迷惑与不解的表情堆砌了他们整张脸的情绪,明楼遥遥地望了人群一眼,没有停步。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到底待了多久,也不太能记得当年跟着一群与他一般落魄的人来到这里的情景又是如何。明楼用力捏着手中发软的火车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走了,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宛如被世界放弃,宛如游荡在尘世之外的地方了。明楼等了这一天,不知道多少个夙夜,这一日他终于可以毫无留恋,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一天的到来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他身上留下的深深的疤痕都慢慢发起痛,一点点痛到了他的心头上去了。

唯一的一列绿皮火车轰鸣而去,喷出的白气荡漾在这澄净的天空之中,化作了一丝流浪至无所归处的流云。

明楼坐在坚硬不适的座位上,目光一直游移在玻璃上往后飞速掠去的景物上。从一片黄土苍茫到终于绿意点缀的风景,他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僵硬的姿势坐了几个日夜,身体疲乏,肌肉僵硬,腿脚发麻,每每动一下自己的肢体,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整列火车里的人不多,多是疲惫或茫然的状态,也和明楼一样,双眼无神漫无目的地凝望着窗外格外陌生的景色变迁,干涩的唇边却挤不出只言片语。

大抵心中是怀揣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感情,最后只能化成跌落眼眶摔得粉碎的眼泪。

这个火车站明楼很熟悉,上头端端正正写着的“上海”二字,他更加是深入骨髓的熟悉。这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是他挥洒过热血、做出过牺牲、付出过代价、战斗过的故国家园。在离开了这太多载的岁月之后,他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走下火车,走到了上海的土地上。那一刻明楼心中五味杂陈,月台上的风吹动着他的衣摆,好像还是昔年温柔。

摸出几块钱,明楼坐在黄包车上,凝眸望着与当年离开时并无太大差别的上海。就似曾经的他,留下过的蛛丝马迹也都还封存在这里,虽然已经陈旧。

黄包车的速度并不很快,明楼可以好好看一眼他的家乡。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就只是下意识地说了“明公馆”三个字,这个本该是黄包车师傅都格外熟悉的地名,他却费了不少口舌解释了许久,而后发现原来家的地址这么多年未曾提起,却从来不曾在他的脑海中抹去过。

街道上有着青涩清纯的学生、意气风发的商人、妩媚风情的舞女、放荡不羁的世家公子、沉静娴雅的大家闺秀、善良和蔼的家庭主妇……形形色色的人像是电影放映一般涌入明楼的眼底,曾几何时他也是行走在这上海道路上的其中一个。而如今他只能静默地坐在黄包车上,用着一个远归人的身份,望着他分明熟悉到骨子里的一切。

多么讽刺,又多么地悲哀。

走过诸多都让明楼印象深刻的街道,绕过许多他也曾坐车绕过的拐角,终于距离记忆中的明公馆越发地近了。

明楼坐在黄包车上远远地看了一眼,明公馆紧闭的大门口好似已经站了一个人,他站得很直,一袭黑色的大衣笼罩了他的身子,从遥远的一点渐渐接近变成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明楼差点下意识叫出自己心底藏了太久太久的名字。

将手中的钱交给黄包车,明楼在原地愣了愣,忽然抬步望着明公馆的大门走去。这洋房一如往昔,就是变成了沉寂到被人遗忘的建筑物。明楼一步步地往前走,昔日回忆走马灯一样冲入他的脑海中,那么远,那么近,好像咫尺,又好像是天涯。所有悲欢离合全都一下冲进了他的大脑。

明楼就站在那个叫他无比熟稔的身影身后,张了张嘴,惊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唇干涩而苍白,稍稍抿了抿,明楼听见自己带着颤沙哑声音从唇边跃出:“……阿诚。”

他期待叫这个名字,盼望叫这个名字,到底有多久了?从当初分别的大门口,而至阴暗湿冷的监狱,再至往大西北去的那辆火车上…

明诚。

这是明楼的口中回荡了数千数百回的名字,也是梦中萦绕了数千数百次的身影。

明诚在听到那个虽然有些喑哑,音色却永远熟稔的音节时也正好转身回头,明楼就站在他的面前,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两步的距离。时隔多年,再次重合交叠出分别的那一日,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身位,一样的衣装。

还有虽然年岁不往,但心灵依旧相通,灵魂依旧契合的明楼与明诚。

“大哥。”

明诚凝望着明楼依旧乌黑的鬓角,依旧儒雅的面容,尽管脸上已经生了太多的细细纹路,生了太多岁华的可见痕迹,不复往日风华。但明楼依然是他梦中的、心中的明楼。明诚寂然了半晌,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叫他的眼底溢出了一层透明温热的液体。

分明没有过任何约定,却同样在踏上上海的土地之后不约而同地又来到了往日的家门口,明诚将明楼未变更太多的容颜深深纳入了眼底,存进了心底。

此刻他只想要感叹一声,真好。

熬过了前半生汹涌流动的暗流,也躲过了后来从不同人手中射出的明枪与暗箭,从荒凉之地亦步亦趋回到故地家园。明楼与明诚之间,明明有着这么多年月的跨度,那么多春夏的阻隔,这样遥不可及甚至如同定下了堪称永别的距离,却终于还是能够信步于此,得以相见。

明楼的唇边勾起一丝柔软温润的微笑,无论是这笑容的弧度,抑或是他眼中浸润的色调,都是明诚熟稔于心的轨迹。

“回家了。”明楼微笑着望着明诚,话音格外温柔。

明诚面前的明楼的身影,迎着光,耀眼的阳光就在他的背后,镀染出一份格外宁和的颜色。他的唇边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丝二人都太过熟悉的笑意,一如当年。

“回家了。”

人生数载,幸甚有你。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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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不敢相信的是,我居然写了一个he啊!!!(走开

这个灵感其实还是突如其来地就进来了,之前就有见过有言论说楼诚最现实的结局莫过于栽在自己人手里…这样想想真的是太虐了,太无奈。

不能执手相伴,不能海阔天空,到最后或许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

不想要这样痛苦的结局,所以有了这个脑洞,有了这篇文。

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剧情,文风还是我写起来比较顺手的平淡。

“重逢”真的是一个很美妙的词语,尤其是“久别重逢”。【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嘛www

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如果到了76年大哥都快七十多岁了…想想还是太可怕了所以把时间模糊掉了(。)可能会有存在的一些bug吧,大家看看过就好。

祝食用愉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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