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一发完】做梦

请看到最后再决定要不要给我寄刀片。


做梦

——[About凌远×李熏然]

——[From柳逐卿]

 

 

凌远和李熏然分手了,和平理智的那种。

五六年的感情说分就分,谁都没过多留恋,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因素,小三、出轨、性格不合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左不过就是寥寥的一句,感情淡了,走不下去了,便此一拍两散。

凌远提出分手的时候是在晚饭的餐桌上,餐厅里垂落下来的那盏灯颜色昏沉暗黄,根本照不了多少亮。提了好多次要换灯泡了,两个人一直都忙谁也没有空去买个新的灯胆来换,一直拖到了现在。

李熏然听凌远说完,一直很安静。很安静地吃饭,很安静地喝汤,亦很安静的吃菜,最后他吃掉最后一口米饭,搁下了筷子,隔着那朦朦胧胧的昏暗的灯光,轻声说了一句:“好。”

凌远没话说,李熏然也想不出说什么,一个收拾碗筷洗碗,一个擦桌子把剩菜剩饭冰进了冰箱,还是和千百日中的某一日一样有条不紊地生活着。也是不言语,也是无交谈,曾经这么过来了多少个日月,最后终于停在了这个关口,走不下去了。

李熏然收拾好了桌子,抬头凝着那昏黄的灯影,愣了愣,说着:“我去买个电灯泡。”

凌远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也听着他跑下楼道的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又苦又酸,还很涩。他低下头慢慢搓动着沾满了泡沫的碗筷,冰冷的自来水冲击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冰寒刺骨,凌远恍若未觉。

大约过了十分钟,凌远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就坐在那沉沉的光影之下,像一棵枯寂虬扎的老树。李熏然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带着一身秋夜的风寒冲进了屋里,门被风一吹重重的甩上,李熏然轻车熟路地终于将那枚灯泡换了。

这期间有过一瞬间的黑暗,谁也看不见谁的静寂夜空里,李熏然旋转灯泡的声音成为了全部的背景音。他一边扭灯泡,一边声音沉沉地问凌远:“凌远,你爱过我吗?”

凌远摸着杯子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触电似的缩了回来,愣了片刻,慢吞吞地回答他:“爱过的。”

灯亮了,明白清晰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餐厅,犹如白昼。原来换个灯泡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只是沦落到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才终于舍得去更替,谁说都来不及。

凌远抿了唇,李熏然没说话,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

可能只是秋夜里的虫子轻轻鸣叫出声,叫这此刻内心纤细而又敏感的人听了去,放大到了耳边,到了口中,才会如此。

 

李熏然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他和凌远共用同一个衣柜,偌大的衣柜也被两个人的衣物填充得满满的,此刻李熏然的一半衣服取了出来,留下了一个滑稽又苍白的空隙,陌生寒冷的空气一拥而入,包围里仅剩下的凌远的衣服。

凌远坐在床边,捧着那只烫手的茶杯,轻轻吹着热气,仍是一言未发。

李熏然妥善地收好了自己的衣物,行李箱也没堆叠得很满,他慢慢直起身子,梭巡了一下这熟悉到骨缝里的卧室,这浅色条纹的窗帘或是米色方格的四件套,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数年如一日,没变过的痕迹。

伸手捞过了床头柜上的合照,李熏然把它塞进了行李箱里,压在层层叠叠的衣物上头,最后盖上了箱盖。

从头到尾的凌远都一言未发,他的目光追逐着李熏然的动作,望着他将全部的印记从这个家里抽离,挖去,最后剖开,宁愿捣碎成粉末也不愿给自己留下一些细微纤尘。凌远就像是一个冷血又绝情的路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容易堆砌而成的铜墙铁壁被人一点点抽去核心,只要伸手轻轻一推便能够化作尘霾中的齑粉。

李熏然将钥匙放在了鞋柜上,他从来都把钥匙放在这里。凌远跟着李熏然从卧室里走出来,看着他在玄关换好了鞋,披上了厚重的大衣,风尘仆仆的旅人模样,也沉默寡言,也不愿目光交汇。

“我走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是防盗门别上的声音,轻轻荡漾在凌远的耳边,碎开的像是一捧至真至贵的珍珠项链。

凌远手中的水杯砸在了地板上,淋淋漓漓的热水溅射出来撒了一地,热腾腾地冒着白气,一点点被消散的温度回荡在这冰冷的房子里。

他抬头看了看餐厅的方向,亮如白日天光的灯火,是李熏然留给自己的最后的慰藉。

从来不愿坐电梯的李熏然靠在空无一人的冰凉的电梯间里,按了个数字看着那红色的字母一点点跳动地往下沉坠,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坠,沉坠到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李熏然从行李箱里摸出了那张合照,他看了看,伸手触了触凌远的面容,隔着玻璃,一片冷意,毫无温度。

将冷硬的相框拥入自己怀中,按在宽大的外套之中,紧紧贴在胸口,李熏然无声滚落了两行泪,挂在下颚落下的温度,业已冰碎。

走出小区的时候,李熏然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凌远家的方向。灯光都是灭的,遥遥看去,只有一团虚虚浮浮不真实的光火在那里定定伫立。李熏然知道,那是餐厅的方向,那个地方还剩着自己最后的一些温存,是那一盏终于洁白通透的光芒。

 

凌远在第二年的春天和林念初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没有恋爱的过程,没有示爱的言语,一个提出一个接纳,按着彼此父母的意思跨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们交换戒指,他们交杯饮酒,他们携手切结婚蛋糕,最后交换了一个清水似的吻。凌远轻轻贴上林念初柔软的唇瓣的那一刹那,仿似在脑海之中交叠出李熏然的眉眼,他的长眉或是他通彻的双眸,或怒或喜或悲,皆都历历在目,但也只能够历历在目。

凌远站在台上,耳边喧哗捧场喝彩的热闹声音,人群芜杂,熙熙攘攘,多少陌生的脸庞,他看着韦天舒、李睿、秦少白、苏纯、老金,他甚至都看得到瑟缩在角落里脸上带笑的许乐山,独独没有那人熟悉的模样,独独没有那人熟悉的身影。

凌远在那么一刻就忽然认了命。

他想起那封发出去的手写请柬,不知现在流落到了何处,是在黑暗的垃圾桶里,还是在沾染尘埃的抽屉深处,或者干脆直接谢灭在了簇簇的火苗中。

其实那封请柬,在李熏然家的邮箱里。

在冰冷铁锈的空间里,他寥寥看过一眼之后又放回原地,隔绝沉默的空气,只给了一份沉寂的虚无黑暗,再未取出过。

来不及了,凌远喝着烈酒一边想着。

他敬过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脸,喝着烈到麻木的酒水,神智清明如同未醉。

来不及了,他再也无法敬一杯酒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他再也无法将那一句千山万水问出口了。

凌远好像知道了李熏然的答案,他的缺席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看啊,他多么专一又多么决绝,他多么专情又多么寡淡,他甚至都不愿盛装出席祝福自己,他甚至都不愿给这个留白的问题一个答案。

——我若问你,千山万水,是否和我一起走?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个无言以对的静默。

 

浅色条纹的窗帘被柔软的杏色取代,米色方格变作了温暖的粉色,凌远的卧室里添上了新的结婚照,凌远的衣柜里放入了新的衣物,凌远的房子又一次变作了凌远的家。

那把搁在鞋柜上的钥匙,交到了林念初的手里。

凌远和林念初的生活与和李熏然在一起时候的生活没有差别,吃饭睡觉偶尔看看电视,闲暇时候也会出去走走,逛逛。彼此相敬如宾,彼此岁月静好,凌远觉得自己或许只能做到这里。

凌远会忘记李熏然的忌口,也再不用那只摔掉了一个豁口的杯子。他从此以后会牵着别的女人的手,最重要的是,他的户口本上,配偶那一栏的名字不会是“李熏然”。

法律总是这样铁面无私,格外冷情,冷情得就像……就像去年秋夜的冷风,就像李熏然身上带着的寒冷。

也像是他离去时候甩门的冷漠,和杯子茕然碎裂之后的冰冻。

凌远会在吃饭时用那双颜色突兀的筷子,他会无意识地目光凝滞在白昼般的灯光上,直到眼花出现了一层层的重影才舍得眨了眼,罢了休。

凌远把书房里最大的抽屉上了锁,锁上了李熏然的照片,也锁上了自己沉淀埋灰的年少经事。

林念初会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凌远总能说出令她满意到羞赦的话语,却总是等不来一个至为简单的“爱”字。因为凌远自己心里明白,这不是轻易的儿戏,这是终生不渝的承诺,他业已将这承诺交托给了一个人,无论他要不要,自己没有收回的理由。

 

李熏然的结婚请柬送到了凌远手中,一笔一划被人认真描摹的自己的名字,凌远觉得这红色沉甸甸,太刺眼。

他就像是回溯了一遍当年的往事一样,看着那曾与他携手的人牵着别的女人的手,和自己一样与她交换戒指,与她交杯,与她宣读誓言,最后与她缠绵旖旎一个吻。

满堂宾客何其热闹,鼓掌拍手叫好气氛热烈到最高潮。郎才女貌,俊男美女,元是天地间最为相配的一对,何人不曾羡艳而至眼红?凌远也笑得用力而真挚,在灯光暗下来的那一刻悄悄拭去眼角冷凝的泪水。

凌远在那一霎好似明白了李熏然当年的无故缺席,也明白了那时他的心情。怕真的只有感同身受过才方知心到窒痛该是如何情状。

他终于和李熏然碰杯,终于饮下烈酒,终于敬过了彼此远去而两清的岁月。

凌远笑着祝福他,恭喜他。

李熏然望着他,同样也望望他身边的妻子和女儿,笑容一如当年纯粹又孤寂。

凌远的问题是,祝你幸福。

李熏然在时隔多年之后给出了一个圆满的答案,他说谢谢。

不要再提当年那场缺席的婚礼,也不要再问那句未说出口的万水千山。过期的牛奶不能喝,逾期的车票不能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两个人都明白。

 

宴会结束的时候下了大雨,李熏然找了司机送了凌远与他的妻女回家,凌远坐在车里望着他,今日的李熏然格外地帅气俊朗,夺人眼球。就好像当初第一次逢着他的时候,这么多年来,他的丰神俊朗一如往昔,未曾变过。

挺好的,凌远冲他微笑着招了招手,唇语默默念着一句,再见。

于是他归了家,开了灯,却忽然望了望餐厅里那盏沉沉昏昏的灯,轻声说了一句:“我去买个电灯泡。”便又出了门,泼天大雨就在眼前,凌远顿了顿脚步,没有撑伞。

他喝多了酒,走在雨里脚步有些不稳,跌跌撞撞地买了灯泡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犹如怀中一个此生挚爱的珍宝,宁可风吹雨打折磨自己,也不愿让其沾染丝毫雨丝。

凌远行走在没有点路灯的雨夜里,手里沉沉地抱满了崭新的灯泡,揣在最贴近心窝的地方,紧紧地揽着搂着,一路蹒跚一路走,一路踉跄一路走。

他走到小区门口,他遥遥地望着那餐厅的方向,望着那这么多年终于耗光了一丝白光的灯泡,那昏沉如当年说出分离话语的光影,那么深,那么重地落在凌远的眼底。

凌远呆愣愣地站在倾盆大雨里,终于流泪满面,泣不成声。

 

一道惊雷劈碎了凌远的梦,背后密密匝匝的冷汗浸透了身上的睡衣,凌远蓦然睁开了双眼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窝在怀里的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带着睡意困顿轻声细语,言语中含糊不清,问着:“怎么了?”

凌远抬手开了床头灯,隔着晦涩的光芒看清了李熏然的脸,他半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耷拉出一片浓深阴影,呼吸绵长而均匀,正靠在他的心口。

是梦……还好是梦。

窗外暴雨淋漓,雨声磅礴,惊雷断续回荡在寂寥无垠的夜空里。

凌远搂紧了李熏然的身体,将自己温热的呼吸熨帖在他的侧颈,吹入他的耳廓,柔声答他:“没事,没事。”

李熏然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下地点着,在凌远的胸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安心地闭上了眼,伸长的手臂紧紧地捞着他的肩膀。他们好似总是维持这样的动作入眠,就好像梦中也能永远牵着手,哪怕这世上洪水滔天,修罗地狱。

凌远抬手摩挲着他柔软的发,悄声问他:“熏然,明天和我去见我爸妈好吗?”

“好啊……”不加踟蹰的,没有犹豫的,在陷入沉沉睡梦之中的李熏然,写下了这个问题的最完美最准确的答案。

凌远颔首在他光洁额上印下轻柔一吻,熄了灯,一切又是晦暗,一切却静谧到美好。

这是世间最美好的相拥,也是世间最美好的黑暗。

晚安,愿你好梦。

My Love.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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