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陈】世间最悲伤的故事 09

09.庄恕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所以只能轮到他来成全陈亦度的梦想

凌晨三点的时候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起先是淅淅沥沥的一层层雨雾,迷蒙而虚幻如若梦中构建的画境一般。而之后不过十分钟,雨势渐大,而大风骤起,转瞬之间变成了噼里啪啦的雨点,要命地砸在窗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多时窗棂便积聚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庄恕做了一场梦,辗转反侧却难以自梦中觉醒。

他不太能想的起来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场景,那些零星的碎片宛如玻璃渣子一样落在他的脚边,棱角尖利,轻轻触碰就能划破皮肤,血流如注。

往昔回溯如同一泻千里的流水般,洋洋洒洒就朝着未知名的远方跌宕而去。破碎的裂片若是能够一片片拼凑回往昔,大抵是彼此自相遇而至如今的桩桩件件往事,失了颜色,褪去光彩,如同久未翻开的老照片。

庄恕半睡半醒着,自开始下雨起,便神思有些混沌不清,眼皮太重几次三番地挣扎还是没有掀开。

但是他能感受得到陈亦度在这房子里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影似乎一瞬间变成了魑魅魍魉,来去无影,脚步都是轻的。而下一瞬间又如同云烟清雾,那么远,那么近,分明置身其中却永远永远无法将之牢牢握在手里。

陈亦度尽可能地把脚步踩得很轻很轻,奈何这空间委实太过静谧,若非呼吸也同样很轻,他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庄恕也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惶惶,不安,忐忑更平添一丝愧疚。

愧疚什么?愧疚的东西太多了,恐怕坐下来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清了。

说不清可怎么办?那边这样走吧,就算没有那般潇潇洒洒,就算做不到了无牵挂。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庄恕在床上躺了片刻,外间的声音悄然清明了几分,他便醒了。却仍旧安然地躺在原处,被褥里温暖而舒适,入耳皆是丁零当啷的雨声,一丝冷意。

想明白了才记起原来夏天早就过去太久了。

随着蝉鸣渐弱,也随着绿叶发黄,夏花枯萎,漫天漫地飞舞起枯萎的衰草烂花,原来竟也是第二个深秋时节了。可分明当年,那时候一场秋雨中的相约赴会,还是那样的历历在目。

庄恕只是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却不曾翻身。左耳是淅沥的雨声,右耳是陈亦度无论如何放得再轻也依旧能够掉进他耳侧的声响。他便只是这样阖着双眼,作出一副安然熟睡的模样——在这样近乎午夜也近乎清晨的时间里,合该是美梦一场的时候。

陈亦度从卧房走出去,又从外头走进来,准确到他一共抬腿跨了几步,庄恕都烂熟于心。

然而他却万不能睁开眼,也万不能与他多说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能够有,唯独能做到的,不过就是直挺挺地躺在这里继续装睡。

庄恕想起那一日他与陈亦度彼此交谈过梦想。

庄恕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所以只能轮到他来成全陈亦度的梦想。

反正他从来两手空空,就连许下一个承诺都要用廉价得几乎埋汰进尘土中的一枚易拉罐拉环。这可向来都是青春懵懂的少年人会有的行为,奈何他变不出绚丽多姿的魔术,也更不能天花乱坠地说着那些糊弄人的虚话。

沦落到此,又能怪谁。

 

陈亦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庄恕的身边,他的呼吸一窒,险些将要睁开眼皮。

但是庄恕知道,不能。

就连陈亦度为什么要走的原因,他都一清二楚。

无论是否关乎情爱,也无论是否关乎梦想,将之全部撇清之后,他仍旧是要走。

也是,毕竟这世间到底有比之怀抱更加吸引人的远方,也有比之诗歌更加令人心驰神往的未来。

因而这些是并不能简简单单地待在原地就可以全部拥入怀抱的,那么就只能迈开脚步,也义无反顾地丢弃掉那些牵挂。

这城市太小了,小到唯一剩下的几个优点也不过就是清净而已。便才因此,关不住陈亦度那颗妄图自由,妄图更广阔的天空的心。

难道还能紧紧捆绑住,牵绊住不让他离去吗?

总有东西比爱你更重要。

 

陈亦度的气息慢慢迫近,额前柔软的刘海轻轻压在庄恕的额头,他都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那熨帖在自己皮肤上滚烫与炽热,还有彼此熟稔到骨血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游动,都缭绕在的身侧,周围。

他的嘴唇慢慢地也跟着压下来,触碰在庄恕有些发干的嘴唇之上。

陈亦度觉得自己喝了一杯清水,那样寡淡的滋味,那样清白的气息。

陈亦度也觉得自己被逼着灌下了一杯烈酒,那么苦涩的滋味,那么辛辣的气息。

他从来没有喝过这样淡薄的白水,也从来没有尝过这样浓烈的酒水。如果有可能,他现在想点支烟,任那烟雾虚幻萦绕在这间从来温馨安谧的房子里,让最后的痕迹全部镌刻在温柔如初的蓝色窗帘上,勾勒成一片流云。

可这滋味真是受罪,直直能把喉咙都烫坏,胃袋完全烧灼,还能够把离人的眼泪烫出来。

庄恕尝到一点咸涩又温热的滋味在唇齿之中旖旎过后便消散,他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眼眶湿润了,又是谁不争气地掉几滴眼泪。

陈亦度的温度转瞬抽离,他仿似喃喃,但终究没有使得庄恕睁开眼睛读懂他的唇语。

庄恕想,大概他会说的,能说的也只是一句再见而已。

不是不辞而别,留下空空荡荡的房子让他独个消受,陈亦度或许已经很仁慈了。

所以这样已经很好了。别的呢,谁还敢再去奢求上天,再能祈求些什么?

 

门板扣上的声音很轻,掉在庄恕的耳膜里头与雷霆万丈没有什么区别。

陈亦度来过,又走了,去留不由人,他的来去就和一阵风似的。等这阵风终于慢慢烟逝在旷野之后,一切的一切就连痕迹也终将被抹煞。

庄恕一个人躺了许久,睁开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出神。天光已经乍破,天幕骤亮,整个暗沉的房间被注入了温暖的光亮,白得叫人觉得无措。

他支起身子,沉默地伸出手臂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手指一寸一寸地往里摩挲,搜寻。

精致的红色天鹅绒盒子躺在庄恕的手心上,满目都是浅淡的颜色,唯独这抹红色格外亮眼。手指轻触,慢慢翻开盒盖,黑色的海绵绒布上,同样沉默地躺着一枚戒指。

这不再是廉价的承诺,不再是随手可得的易拉罐拉环。

戒指按在掌心里,分明圆润没有棱角也硌得庄恕皮肉生疼,摩擦出一片不自然的红色。他用力攥紧这份承诺,将之不能送出的天荒地老烂在手心里。若能生根,定是一棵虬扎盘绕的大树,老皱的树皮上铭刻下的,便是那一年无法送出的天长地久。

千回百转,你来过,后又离去,在这静谧的晨雾,在这淋漓的晨雨里,悄无声息,仿若只是惊了我一场绵长的梦。

 

何谓孤独,莫过于分明做着梦,却不能够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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