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后悔药

一个莫名其妙的脑洞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故事。



后悔药

谭宗明/赵启平

文/柳逐卿

 

 

谭宗明在吃下后悔药的时候想了许多。

最后思绪翩飞,竟想到儿时曾听过的童话故事,料想当初嫦娥偷吃成仙丹药时候,又是何种心境?无怪乎古人诗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后悔药佐一口清水咽下,不苦不涩,不甜不酸,正是最普通的胶囊,看不出与药店里摆放的药品有什么不同。

这之前人们常常感叹,世事难料,若是这世上真的能有一丸后悔药该有多好。于是科技发达,医术超前,这味本只能存在于幻想与喟叹之中的药丸,当真被发明了出来,一时间风靡整个城市,几乎成了一种潮流,谁家都要备上几颗以备不时之需。

谭宗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背枕着绵软的靠枕,午后的阳光温暖又舒络,春日里的暖阳似乎能透过他的皮毛血肉,直接温暖他的骨髓缝隙。他从未吃过这药,赵启平也没有,平时只是放在家里当做好看的,没想到真能有一日穷途末路之际,不得不出此下策。

谭宗明坐着,伸手撩开窗帘,楼下正是一片花圃,平素管家在料理,此时正是争奇斗艳,百花盛放的时节,一片娇艳绮丽,美不胜收。

药效似乎上来的很快,谭宗明觉得脑子有些发懵,沉沉的,歪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等他再度睁开眼时,取而代之的不再是方才温暖的暖阳,而是家中刺眼又耀目的白灼灯。窗帘仍是半开的,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得见,晚霞几欲不存,被夜幕吞噬得只剩下残肢碎片,好不可怜地挂在厚沉沉的画布上,萎顿又凄凉。

赵启平下班回来不知是几时,他的身影如若往常一般在厨房与客厅之间来回。只是脱了外套解了领带,衬衣的袖管被挽到手肘之上,神情默默的,与千百日之前并无差别。

“你醒了啊。”他说,语气照旧淡漠,似乎遗忘了今天早上两个人对坐着,自己已经提出了分手,“起来吃饭吧,打包了一点饭菜回来,随便吃吧。”

起先谭宗明怀疑这后悔药的药效——实则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究竟效果是怎样。神神叨叨含糊其辞的说明书并没有任何用处也没有说明任何事情。现在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该不会这后悔药还附带消除对方记忆的功能吧?

他和赵启平仍然对坐着,是和早上一模一样的姿势与位置。筷子在快餐盒里伸来伸去,彼此之间安静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其实热恋时候的那股火苗早已燃烧殆尽,如果要说剩下,大概就是一抔灰烬木屑。或许所有人的年少情怀等经过了时间的打磨销蚀,最后都会变得寡淡无味,譬如此时。

谭宗明想了想,问他:“早上那件事,你是认真的吗?”

可见赵启平指间夹着的筷子稍稍一顿,却继续不着痕迹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塞进嘴里,含糊地反问他:“什么?”

谭宗明的心跟着跳了一下,很重地被人抛起来抛入云霄,却也在一瞬间很重地被人掼下去,摔在谷底。

对话戛然而止,赵启平仿佛是真的被后悔药连带着消抹了记忆——又或是回到了发生之前的起点,重新思维。但是无论怎样,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照着以往的习惯收拾好了餐桌与餐具,剩下来的沉默就被电视的声音巧妙地遮掩。

其实之前的争吵也免不了而落入庸俗,真以为全世界的爱情故事都该梦幻而罗曼蒂克吗?那若非如此庸俗,那些看客们的目光恐怕也不会为此而吸引。

年轻时我们在一起,是为了热切的爱与欲。

时过境迁后我们争吵,是为了理智的爱与欲。

可见爱欲这一词语,能够是这么梦幻也能够是这么庸俗。

最后少不了要面对的流言蜚语,父母的眼光,朋友的嘲笑,如果都能够淌过来却终于还是死于爱欲,那么我们只能想到更为庸俗的一层。身份?地位?经济?现实大抵不过如此。

我与你不相配,或是说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身份的隔阂有如鸿沟,也像柏林墙,总而言之不是一己之力就能跨越。

你可以解释一切,你也可以安慰说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

但其实总是错失忘记的重点是,这条鸿沟与这道墙,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跨越,就能推倒的,若非如此,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博得看客们多少唏嘘感叹。而其中真味,唯有当事人才能言明。

 

忘记了是谁调的频道,放着抗日神剧,噼里啪啦的枪林弹雨,声音又调得这样大,少不得脑仁疼。其实谁都没有认真在看电视,一个在读空气,一个在读读空气的另一个人。

其实不必要赘述二人之间的争吵过程,或许太过无趣也太难听自嘲,说出来未免败坏气氛。总而言之是无法回溯多年前的悸动与热情。毕竟人总在成长,包括思维,包括认知,同样包括爱人的方式与爱自己的程度。

他们睡在足以容纳三四人的大床上,用同一个枕头也用同一条被子,显得这么拥挤。谭宗明闻得到赵启平沐浴之后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浅浅的薄荷气息笼罩在他的鼻端,好像很多年前初次见面时候的模样。赵启平这样开朗乐观,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眼角眉梢也染上喜乐,和他说话时候总是格外放松与自然,不必端着作着,不经意间也吐露过不少私心话。

赵启平贴着谭宗明的胸膛,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染上他的后背,却如若芒刺在背,火烧火燎。轻轻翻了个身,他忽然问谭宗明:“你吃过后悔药吗?”

谭宗明哑口无言,想要矢口否认。浓深漆黑的夜里,窗外的路灯拢出昏沉的光晕投落下阴影,夜风微凉撩动窗帘,白纱一般的内窗帘轻轻飘动。

谭宗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吃过。”

赵启平的笑音落在他的耳底,一如既往地令他着迷着:“药效如何?”顿了顿,没等谭宗明回答,他又说,“身边许多朋友都吃过了,说是忍不住诱惑,想改变现状云云。让我想起神话故事的嫦娥。你觉得这世上的事,真的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吗?”

谭宗明读懂了他的话,也明白了话中的真意。他的胳膊还伸在赵启平的脖颈底下,热乎乎的,也暖烘烘。其实手臂枕一晚上早上起来就会麻,但是他往往心甘情愿。

“所以才说是忍不住诱惑,其实我也忍不住诱惑。”他说。

无端升温的争吵已经变作了二人之间的一块旧疮疤,今晨的对峙不过是延续往昔的话题,说一些刺伤自己也刺伤对方的话罢了。

其实谭宗明明白,赵启平也清楚。

这一瞬间彼此无话,谭宗明倒是霎时明白了后悔药真正的效能。

它不会抹去所有人的记忆,它也不会篡改未来,同样不能改变过去。或许它真正存在的意义,只是挡住你的眼睛。让你知道这块疮疤是存在的——且永远都会存在,但是这瞬间里,它掩上彼此的双眼,告诉你,安慰你,甚至于说欺骗你,看,你现在看不到这块疤了。

所以,重新来过吧。

如果自欺欺人,得过且过地过活,被这药力遮蔽的双眼,抚摸着那块疮疤,感受着最真实的触感,却非要说着谎话感叹,这世界可真美好,叫做重新来过的话。

所以其实谁都知道,怎么可能重新来过。

赵启平笑眯眯地扭过头,眼睛亮晶晶的,良久地盯着他:“这药怎么样。”

谭宗明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眼底纯粹的颜色,失笑:“烂透了。”

 

一季往复,一夕更迭,转眼竟又是一年春华。

谭宗明坐在沙发上撩开窗帘,望着窗外的花圃,仍旧如同往昔那般绚丽多彩,芬芳馥郁。

想起去岁送赵启平离开时,他手上提着行李箱,自己送他到大门口,这才不要自己送,远远地招呼着一辆出租车坐上就走。

谭宗明也没必要想,他究竟会不会透过出租车灰蒙蒙的玻璃来看自己站在远方长久冲他挥手的样子,这模样好像上世纪的年代,在车站告别的人来人往,充满时代感。

那时候的绿皮火车开得极慢,浓烟滚滚轰鸣着能够带走许多人的梦。

如今只能留下这块沾染了灰尘的窗扇,描摹成毛玻璃的模样,虚虚勾勒着站在原地挥手道别的人的轮廓,仅此以往,或可再不相见。

如果爱是放手,谭宗明敢说,他深爱赵启平。

 

后悔药仍在市面上大肆流行,仍有许许多多的人争先恐后的购买,也仍有许许多多的忍不住诱惑,想要改变现状而义无反顾地吃下去。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的话,该有多好。

其实这世上有后悔药的话,也没多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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