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初恋情人

听说我最近的画风很清奇?不不不不,不能这样……





初恋情人

凌远/李熏然

文/柳逐卿

 

 

刚下了一台高强度的手术,凌院长说请我喝杯咖啡。

二层的休息区人来人往,病人或是病人家属来来往往,也有与我们一般如同忙里偷闲一般的医生在此放松休息。

凌院长买了两杯咖啡,没要他那一份的奶精,全给了我。

很多时候,凌院长给人的印象也无非就是那样。严苛,睿智,沉着,冷静,再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我与凌院长攀谈,像是长辈与后辈之间简单的对话交流,最后不记得谁把这话题牵扯到感情方面,一来二去说着说着,问到了彼此的初恋情人。

我倒是坦诚,直言不讳说是学生时代的一场荒唐事,已经记不太清了。

凌院长说这是人之常情。

我反问他,那么院长的初恋情人又是谁呢?也是学生时代的一场荒唐事,还是真正刻骨铭心此生难渝?

凌院长难得这样沉默,倒不如说有些困窘。或许是我僭越,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连道歉。院长却未曾责怪我,说是方才思绪翩飞,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事。我知道这“许多年”里定然包含着他的初恋情人的故事,却不敢再问,没曾想凌院长便在这样叫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与我说了。

 

凌院长说,这大概是十多年前的故事了,也称不得上是青春作祟的荒唐事,但是要说刻骨铭心,绝对足矣。

他的初恋情人是一位警察。正如医疗剧里讲述的故事似的,似乎主人公之间的相遇总要离不开对方的职业。凌院长说的十多年前的特大袭警案到现在说来还是叫人觉得胆战心惊,他正巧与李先生相遇在气氛压抑又沉默的手术台上。凌院长操刀主持李先生的手术,当时李先生气息奄奄,徘徊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凌院长与同僚们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将之从死亡线上,鬼门关前一把拉扯回来。

可能故事这样的发展也够顺理成章。凌院长说,李先生是一个实打实的乐天派,脸上也总是带着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笑容,有时候笑得狠了,扯痛尚未愈合的伤口,那张脸就有些扭曲,伏在病床上“哎哟哎哟”就直叫唤,免不了凌院长一顿训斥。

是李先生先告白的。凌院长告诉我,他说他至今都还记得李先生涨红了脸嘴唇颤颤地说出不着边际的铺垫废话,最后眼神游移不知道看向哪里,死都不肯和自己直视。凌院长笑眯眯地说,那时候李先生的脸,像是一只番茄。

我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番茄。凌院长说着冷笑话。

 

不像言情小说里写得那般,可能现实就是足够现实,我们通常只能把美好的臆想付诸他人的笔墨。

两位公职人员的生活基本就是聚少离多,或是昼夜颠倒。往往凌院长深夜回到家中,李先生早已沉湎如梦魇,但多时,他总是在深夜空荡荡的房间里,枕着大床独自睡去,早晨再按照正常的作息上班。而李先生三天两头都在外头蹲案子,案子解决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上意气风发,但是凌院长给他上药,就原形毕露,痛得满地打滚。

非要长了教训才学乖。在外头雷厉风行地好像无坚不摧,等回到了家里才会“哎哟哎哟”叫嚷着这里疼,那里酸。这样的李先生哪怕是在时间变迁诸多时日之后,也仍然能够给凌院长留下当日初见时候的几分模样。

凌院长平时总是沉默寡言,教训人的时候虽然总是那样狠厉,把人说哭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大家也都知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缄默的凌院长看上去很阴郁,也足够冷漠,多半矫情的描写可以说他的生活里没有几分光亮。

恰好李先生正是拨开云翳驱散雾霾的光亮。

李先生的生日那天,凌院长向他求婚。虽然气氛的营造环境的布置都有些是差强人意,还差点出了点事故,但好在重要的是结果足够完满。

那时候国家也没有这种政策,同性恋人拿不到属于自己的一本小红本——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到了如今,可惜他们也依旧拿不到。

但是形式上的东西都不重要。凌院长弯着嘴角笑着告诉我,如果要讲究的东西太多,那还不如将就着过活一生了。

 

凌院长的初恋情人可真是比我们这些青春疼痛故事写照的要好得多了。也无怪乎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桩桩件件的事情叫他说起来,还是能够记得这么清楚。这哪能是记性好呀,这只是深爱过而已。

喝完了手里的这杯咖啡,凌院长又要求续了一杯。这次他大发慈悲没有把奶精全丢给我,而是迟疑着倒了小半包下去搅拌均匀。只是最后他尝了一口,眉头皱起宛若山丘沟壑,样子委实有些难看,才舍得咂舌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真难喝。凌院长苦哈哈地说,真不明白你们怎么都爱喝这么甜的东西。

怪我咯?我暗自腹诽,真不明白你怎么爱喝这么苦的东西。

 

凌院长这辈子为李先生做过两台手术。

如果非要说,那么第一台手术是见面的话,第二台也就是最后一台,说不定就是再见。

凌院长说过,李先生的刑警,总是面对着生死抉择,也总是游走徘徊在死亡线最近的那一端。我们常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活着,可能就是这种情形,我无法想象,甚至不敢多想。

李先生的那一台手术,照理说不应该是凌院长主刀。面对熟人的手术很有可能影响判断也很有可能感情占了上风让理智无处可去。

但是凌院长说,他在赌博,赌李先生的命。

只是这场博弈注定要输得一败涂地。

凌院长说其实他知道,送到医院的时候,见到李先生的时候,按照所有人专业的医疗判断,其实早已是无计可施,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这一条命。

他不服气,咬着牙要继续为李先生做手术。可是到后来,凌院长自己也终于说,当他感受着属于李先生身体里的那点热气一丝一丝消散的时候,当仪器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响,当他的心脏终于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手术室里的时间永恒停驻在这一刹那,凌院长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何谓粉身碎骨般的绝望。

那一台手术结束之后,他出乎意料地冷静。一个人沉默地处理完后续事务,换过了衣服却长久地坐在那盏明晃晃的灯光之下,四周都是冰冷无温的柜子,空落落的,就剩下凌院长一个人。

然后他才开始掉眼泪,才开始哭。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实则回忆也好,故事也好也早就到此为止了。

凌院长从白大褂左胸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那是李先生的照片,我心中这样告诉自己。照片上的青年穿着制服,皮肤有些黝黑,眼睛亮晶晶的,咧着嘴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就和凌院长故事里的李先生一模一样。

我把照片还给了凌院长,扯出笑容告诉他,这也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番茄。

他听我这么说,笑了起来,把照片郑重地又塞回左胸的口袋,眉眼染上几分得意,说,那是当然。

 

凌院长告辞回去,说晚些时候还有一台手术。

我与他告别,看着他渐渐离我而去的身影,这样高大,却这样孤独与寂寞。

我恍惚之中想起,凌院长今年业已四十多岁。

李先生离开他,业已十多年。

他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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