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明年今日 Chap.22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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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2 明年今日

接下来的故事,就要填写描画在新岁的第一页第一行了。

凌远终归不会在潼市停留太久,一方面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一方面也要说良心不安不敢不回去给老父老母拜年。然则就算他不肯回去,李熏然也是断断要把他怼回去的,毕竟上头还是让他在新市的警局工作,等过完这个年,彼此也终究是会相见。

不如说,就连漫长的十年也能够这样一朝一岁的熬过来,只是短短几日的分离,又有多少分量值得掂手?

于是这一次换做了李熏然在机场送凌远,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未语先笑,眼眉都挂满了温和笑意,真如老友的寒暄,而不悲伤的告别,就连隔着玻璃看过的那一眼,也称不得难过。

李熏然走出机场的时候雪已大霁,难得看见湛蓝透亮的天空,一尘不染像是被清澈白水洗涤过一般,一丝一层的淡云也没有,就这样伶伶的一面透蓝镜子,好似能够反衬出人间千万熙攘的脸。他竟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在这么多城市之中也算来往多次,却也未曾见过如如今这般,颜色通亮乃至于都可以称得上圣洁的天空。

回到家中李熏然开始随性地收拾一些需要带去新市的行李,宽大行李箱里也装不满太多物件,李熏然本就不是个私人物品可以堆一车的人。在床上坐下,顺手捞过凌远那日分别时候塞给自己的纸袋,里头是一个漂亮精致的铁盒。李熏然轻轻晃了晃,好像听到类似饼干的声音,撕开胶带打开盒子,却才发现里头整整齐齐列了好几行好几列的榛子酥。

自己是不是无意识地曾提及过喜爱吃这类小食?李熏然苦笑着摇摇头,着实不记得了,却未曾料想,凌远将他无心一句也听进了心头。

李熏然捻了一颗放入嘴里嚼了,细密香甜的口感,酥脆可口却不丝毫甜腻,湿度都刚刚好不会卡在喉头咽不下去。李熏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盒子,从书桌上一个小罐子里摸出了一枚有些锈的的黄色钥匙。

他有一个尘封多年没再去打开过的抽屉,当钥匙缓缓插入孔里,轻轻转动扭开的声音跌落在安静的房间的刹那,李熏然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脏如若擂鼓地震动了一下。他拽着抽屉的把手一点点将这紧闭太久都积了厚重尘埃的抽屉拉了开来,滑轴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每每拉动一寸,便吱呀着嘶吼出声,像个破了洞的喉咙里,滴落出来的腥臭黑血。

抽屉整个拉开的瞬间,里面聚集的粉尘一下子碎成零星末子,鸟兽状炸开了。

李熏然伸手挥了挥,将面前凝集而成的粉末撩开了,眼见着宽阔的抽屉里,压着几封陈旧的新年贺卡,也积尘了。

指尖还是凝滞了一下的,李熏然的手伸进去捞过那褪色的贺卡,还盖在上面的那一张原先打开的时候会唱和出《新年快乐》的曲调。李熏然将扉页掀开,轻轻拨开了卡在开关上的小纸片,回答他的只有一室沉寂。李熏然愣了愣,方才惊觉,年岁太长久,贺卡褪色,墨迹浅淡,字迹模糊,关怀也剩的了无余数,还敢奢求回溯昔年光景?

凌远的字迹与如今无太大区别,只是那时并没有这般遒劲的笔锋与力道。李熏然的指尖慢慢挪移上去,停顿在“新年快乐”的字样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只沾的满手的旧年往事,苦涩干涸。

仰了仰脸,手指触碰到的贺卡纸质已然粗糙,被埋藏了不知多久那份心情也变得浅淡,李熏然长久地凝望着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灯光,忽地就笑了起来。

他无声而笑,眼眶里干干净净和他的瞳仁一样,都是最纯白的雪,最澄净的水,任凭世事纷扰,人心芜杂,都无法伸长手臂触碰到他的那份无瑕。

人总需要勇敢生存,路很长也要继续走下去,只是不要回头。

李熏然把折叠贺卡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枚硌手的铃铛来,清脆的响声割裂了干燥的空气,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他含着微笑,将之也置入这年代久远惹尽尘埃的抽屉里,李熏然上锁的时候没有一丝半分的挂念,一如他骨子里的决绝。

往昔的日子早已不能够再回溯,终究只能沦落一个怀念的标签,不如牢牢锁住仅以作为年少的铭记。

更重要的是往后的日子,往后有你的日子,往后不再舍得错过的日子。

温暖的冬阳照射进来铺满了李熏然的后背,红色的毛衣吸透了全部的热气,隔着薄薄的衬衫熨帖在他的脊背,渗透进了肌理身体,包围裹绕住那颗心脏,滚烫如怀揣一枚小小太阳。

春天来得很快,等到李熏然再次回到新市的时候,业已听凌远多少讲述了一些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首当其冲的还是要属韦天舒的妻子怀孕这件喜事。那时候在第一医院偶然遇到,韦天舒又拉着李熏然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句话重复了四五遍,没完没了地叨叨着,那喜上眉梢的狂喜样子,李熏然看得也为他由衷高兴。

还有一件事,大概就要归给李睿了,他即将与女友许楠在这个春天步入婚姻的殿堂,还钦定了凌远和李熏然为他做伴郎。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韦天舒皱着一张脸,嘀咕着“你确定不是让他们来抢风头?”接着就被凌远无情地赏了一个暴栗。

当时他们几个三三两两地坐在凌远的办公室里,左边一个韦天舒右边一个李睿,都问凌大院长要份子钱,韦天舒还忿忿不平地记挂着自己被克扣掉的那点年终奖。

凌远喝了口水,挑了挑眉,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可奈何,十分委屈地说着:“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言尽于此,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叫韦天舒想骂他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骂,顺手抄起沙发上的靠垫直接砸在了凌远身上。

李睿不在意这个,却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老凌啊,除夕夜医院聚会那天,你在哪?手机还关机?”

李熏然和凌远默默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个低下头玩手机一个理了理胸口的领带。凌远咳嗽一声,眼神却多少有点游离在外,不和那两个八卦男人对上,嘴上说的是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公事。”

“哦~?”韦天舒把这个字眼含的一拐十八弯,其中奥妙在场的人哪个没听出来,“的确是公事公办,我们家院长就是这么兢兢业业,除夕夜也不肯放松。”李睿捂着嘴笑得一脸知情,偷瞄着凌远既尴尬又无奈的脸,最后还是和韦天舒嘹亮的笑声混作一团,从院长办公室门口经过的无辜路人都被魔性的笑声唬了一跳。

日子平淡却也像加了绵白糖的温水,浅淡的甜蜜滋味,不突兀也不刺激。

今天是李睿的好日子,春光乍现,百花齐放,风和日丽,丝毫不像是初春时候的光景,透过窗子看过去,明明正是最好的春光。就连黄历上也白纸黑字写着偌大的“易嫁娶”三个字,全部的好事都在今天汇聚齐了。

凌远的车停在李熏然家楼下,他的手机却是占线的无人接听,哪怕真的兑现了曾经的笑言说要对他施行连环夺命call也等不到李熏然的一个回复。凌远微微心悸,握着手机的掌心汗涔涔的极不舒服。

而一切的发生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凌远忽地调转了车头重新开上了车流量极大的马路,往西区市郊去了。

他一面开车,一面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双眼,一分无措转瞬即逝。当周遭的车辆与行人渐渐消弭得少了,软风从开着的车窗里跃然而入,温暖地包裹住凌远的脖颈,渗透入他的皮肤,凌远怔了一下。

是否觉得,此刻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与那么某一日的相互重叠,完美嵌合了?

是否觉得,这条路无论来过几遭,都是这样的光景,都未有半分不同?

凌远的喉结滚了滚,他已经看到了教堂的尖塔,看到了那条掩藏在树木葱郁之间的小路。

他一身西装革履,锃亮的皮鞋踩在干净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踏出了当年的音节。这个当年不是往昔两个人携手而来的当年,而是去年今日他独自来此,时隔十年再见李熏然的当年。

当年这么多当年,你竟说的是哪一个当年?

凌远从没觉得自己的记性这么好过,至少在此之前。他每每跨出一步,便都能够在脑海里浸润出去年今日他走过时的全部景色,零零碎碎就和走马灯一样回放。无论是割裂成玻璃碎片似的阳光,还是这高如参天的树木,抑或风中浅淡飘荡的香气。凌远不敢说一模一样,但他敢信誓旦旦地回答,这些并没有什么变化。

终于他走到了那座喷水池前,白鸽被来人惊扰扑动翅膀飞向蓝天,凌远抬头看了一眼阳光太灼眼不得不又闭上了双目。

柔糯的阳光照射在他的眼睑上发着烫,耳边梭巡而过的春风仍是如初温柔,凌远眯了眯眼,他终于又一次听到了彼此都熟稔而至骨髓缝隙的乐曲。

分别时刻响奏的肖邦的《夜曲》;

十年后再见时刻弹奏的肖邦的《夜曲》;

而今流光瞬转,第二个春日覆盖上他这身华美衣衫,铭刻此间相逢的仍是肖邦的《夜曲》。

这是凌远第二次怀揣着这种期待又惶惑的心情推开教堂的这扇门。耀目的透明阳光从彩绘玻璃上反射过来,铺满了他面前的这条过道,就这么拼凑出一副绮丽的画面。

凌远低着头看着,恍然之间就想起了那已逝的十二年。

整整十二年,他与李熏然。

在舍得与不舍,在释怀与牵挂,在自由与桎梏,在放手与束缚之中互相折磨也好,彼此思念也罢,他们都曾朝不保夕过,也曾死心不息过,都曾粉身碎骨过,也曾海阔天空过。

一切的一切都汇聚成了除夕夜那整整七十二发的盛大烟火,人间织就的最为华美的一页画布,被各种情绪都爬满了,无论是必舍或是牵念,无论是缅怀或是怀恋,无论是追悔或是无怨,最后抵消做了如今的空白与虚无。

过去的都早已过去,烟花终究要谢灭成碎片,流星滑落也不会留痕,再如何猛烈的大雪终有一天要融化在阳光底下。莫要说那转瞬即逝的火苗与斜阳,那青葱岁月的绮丽颜色和灰白似烟灰的无果等待。

李熏然身姿挺拔宛若一株白杨,一身黑色西装的他坐在阳光里,那么干净那么神圣的光晕全都融合在他的身上,他好似正在时光洪流里屹立不去,驻足停步,熠熠生辉。

这一幕多么像梦里,你还在侧我未走。

这一幕多么像曾经,你尚年轻我不老。

流畅动听的音符在李熏然修长的指下如溪流涓涓涌出,涤荡过这唯独只有一位听众的小小教堂。他们都不是基督徒,也从未有过信奉的神祗,若真要为了爱而献出最重要的什么,凌远与李熏然唯一能够想到的,恐怕便是自己的生命。

凌远静默地站在原地,凝望着李熏然身上跳跃的光彩夺目的阳光,看着他的唇边始终勾着的浅色笑容,快要和这阳光一样变得透明。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伸出手,他的嘴唇也动了动,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出。

凌远听见李熏然询问自己:“凌远,我的《夜曲》弹得是不是很好了。”

如果这世上真的会有时光机器,凌远定然要寻找得到,再回到当年的那个傍晚,握住他那时还有些笨拙凌乱的手指,带着他最喜欢的温柔笑容,轻声告诉身旁犹尚青涩年少的李熏然,终有一日你会将《夜曲》弹奏得完美。

一定一定。

我愿用余生为你起誓。

凌远觉得自己眼眶发涩,鼻头发酸。他的声线可能要颤抖了,他的嘴唇可能无法很好地挽留自己那些只言片语了。凌远听见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混合在李熏然的琴声里,揉碎在这一片太美好的春光里。

“熏然,我们复合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凌远好想问问自己,问问去年今日的自己,再问问当年的自己。是喜是悲,是想要狂哭不止,还是预备欢呼雀跃。

都没有,都没有。凌远还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听到《夜曲》最后一个音节完美敲地,看到李熏然从钢琴凳上站了起来。

像当年一样。

像当年一样,也像去年今日的他一样。那么认真地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整整十步之后,终于走到了凌远的面前。

站在自己身前的李熏然的笑容就如凌远无数次梦回之中所凝望得到的一样。

是他此生拥抱在怀中珍藏在胸膛里的,最后也是最初的明光;是他此生哪怕觉得烫手哪怕觉得疼痛,也未想要松开一根指节的火焰。

是他此生所窥得过的最温柔最纯白的那一片天幕圆月;是他此生曾抽过的最甜蜜也最苦涩,最难忘也最想忘的烟草。

是他此生哪怕剜心剖肺,流干一身热血也想要悉数奉献哪怕而至毁灭的全部爱意。

李熏然终于开口,他从口袋里掏出的那张红色请柬就和他那颗永远年轻,永远炽热的心一样滚烫,和他从来未曾忘却过的爱语一样温柔,和他痴狂而执迷,愚蠢而顽固的多年等待一样迷人。

他翘起的唇角与他弯起的眉眼那样明朗,他开合的薄唇与他吐露的话语那么动人。李熏然轻轻地笑着,轻轻地看着凌远,然后轻轻地问他:“我们分开过吗,凌远?”

恍惚之中,凌远竟泪如雨下。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到这日才发现,曾呼吸过空气。

-《明年今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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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明年今日》正文部分全部完结。

当我终于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的时候,预想的情绪全都没有,我特别平静地为这个故事写了一个还算得上完满的结局。

第一次能够将这么一个简短的脑洞成文并且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是我行文之初未曾料想得到的。

这也是我第一篇凌李文,第一次写跨越作品的拉郎,还是有很多不足,很多地方需要继续努力继续学习,感谢大家能够接纳这样还不足够完美的我。

关于这篇文的题目,是因为一首歌。陈奕迅的同名歌曲《明年今日》的国语版,恰好是《十年》。

其实临终了,我没有特别的感触想说,所有的感想大概就变成了那句话,“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能够陪伴自己成长的人极少数能够陪伴自己一直走下去,从年少时候便在身边的人往往都会在某一个路口分手,还能够等候而至自己成人的那些旧人,真的太少太少了。

“这世界还有大好河山 你我还有年年岁岁。”

世上这么多人能够相遇已是不易,更别提时隔经年再来重逢与重爱一次,真真是花光了所有运气。还好,你还在,我也还在。

愿看过这篇文,喜欢这篇文的人都能够幸福,我们番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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