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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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ion10 雨声。

凌远下了手术已是下午三点半，不差一分，不差一秒，正好。

他换过衣服从手术室出来，和刚刚一起手术的另一个主治医师边走边就这例病例进行了简洁的交谈，交换了彼此的看法和经验，各自都满意地离开了。

却听见窗外轰鸣一声，灰暗的天空中很快地劈开一道闪电，震得整个天幕都亮了几分，继而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倾盆大雨来得叫人猝不及防，夹杂着猛烈的风拍打着窗户，在玻璃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凌远忙将病例藏进怀里，顶着这阵大风大雨帮着护士把走廊上的窗户都一一关上。

匆匆忙忙回到办公室，发现原来自己临走去做手术的时候已经把窗户关上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凌远将藏在淋湿了的白大褂里的病例拿出来，只是溅上了几滴雨水，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前一阵子雪停了，慢慢气温回暖，虽然立春早已过去，但周遭的树木还都未有回春的模样，该是光秃秃的依旧看着萧索，败落不已。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下雨是最不叫人好受的了，又刮着这样大的风，当然每个人都希望最好能够舒舒服服地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只可惜想象总归是想象，生活也总要继续下去。

凌远倒了杯热水灌下去暖暖身子，方才觉得周身舒络起来。望着桌面上不知何时又被放的密密麻麻的雪花片似的文件，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

其实有时候工作忙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有许多事情想要逃避又寻不到完美的办法的时候，便以工作为由来逃避，既合理又无情，残忍许多。

 

凌远当然也有想要逃避的事情，很多很多，包括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甚至说，感情上的。

距离李熏然突如其来地对他告白那天，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凌远的潜意识里的的确确是有过妄图逃避的念头的，因为惊诧，迷茫甚至于陌生云云。只是他一直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一直都自然地觉得自己喜欢的就应该是女人，可面对李熏然这样的告白，于心深处，竟是生不起一丝厌恶。

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韦天舒说这是一个人能够做到最冷漠的程度了。

其实凌远觉得他是想说不要脸来着。

——自己喜欢李熏然吗？

这种感情放在现在决计是说不清楚的。

——那自己讨厌李熏然吗？

答案应该可以确定，并不。

如此看来，自己这模棱两可，看似面对却更像逃避的行为，确确实实非常地不要脸。

凌远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眼睛涩涩的睁不开，只能摸索着从桌面上翻出眼药水来。

手掌无意识地从这层层叠叠的文件上扫过，正摸到一个金属块，凌远也一时没有在意，下意识地用手一扫，手机“啪嗒”一声就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干涩的眼睛里落入湿滑的液体，眯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不少。凌远重新睁开眼，弯腰捞起刚刚被他甩到地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手机依旧被一成不变，推送的时事新闻、10086短信、博眼球的无营养娱乐新闻占据着整个屏幕，凌远百无聊赖地划动着这些消息，感兴趣了便看几眼，不感兴趣就直接略过。他正欲关掉手机继续工作，却被屏幕最下方那条绿色的消息吸引了目光。

白色字体方方正正写着“李熏然”三个字，正是微信消息，时间是两小时前。

 

李熏然从审讯室出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听到骨头发出熟悉的“嘎达”声音。

往四下张望，李熏然才发现窗外的那棵树上的叶片都被雨水浸润得湿淋淋的，蔫了一般耷拉着脑袋被沉重的雨珠击打着。透明的玻璃上已经留下了许多道水痕，像是珠帘一般的雨水从屋檐上一串一串不知休止地往下落着。

最最唬人的还是这一阵一阵吹过的风，好像夏天会有的台风，发出“呜呜——”的，野兽咆哮似的声音。如果不是日历上写着这会儿才三月，李熏然都要有一种自己已经置身于夏天的错觉了。

他一路往办公室走去，好人缘似的一路上都有人朝他打招呼问好。

行至办公室门口还差几步路的地方，就见小李着急忙慌地奔了出来，正瞧见李熏然正在不远处，忙朝他过来，手里分明拿着自己的手机，喊着：“熏然哥，电话——！”

李熏然一脸看着小李，嘀咕一声：“你这架势好像我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要我伪装一番去领奖似的。”他一边说一边拿过小李递过来的手机，道，“虽然我从不买彩票，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运……”

一个“气”字堵在他的喉咙口里讲不出来。

单调的系统铃声没完没了地响着，提醒着李熏然打电话的那个人没有多少耐心。

亮堂的屏幕上白色的大字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凌远。

李熏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在某一瞬间都被人攫住了，也好像有一只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顺利呼吸。

“……我真的中奖了？”

 

就在凌远觉得李熏然不会接电话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淋淋漓漓的雨声。

讲真的李熏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撑着伞在没人的天台上接凌远的电话。

“熏然？”凌远试探性地叫他一声，平稳的声音穿过层层雨幕掉进李熏然的耳膜里，“是不是我电话打的不太合适，你有事？”

“没没没没没有！”听他这么一说，李熏然吓得手机都要拿不稳了，忙不迭地讲了一串字回去，把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谁能瞧见呢，傻子。

凌远的声音静了下来：“哦。”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寂静。李熏然听着落在雨伞上的声音出神，凌远隔着手机听着李熏然那边的雨声出神。

或许这场景会有一种格外滑稽的浪漫似的。

“我……”

“我……”

就像是言情剧的男女主一样，这一刻两个人同时开口。

李熏然吐了吐舌头，伸手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地说：“还是你先说吧。”

凌远也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又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道：“呃…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微信发个句号过来是干什么？”

如果不是身体强烈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回答，李熏然下一秒就要把已经到舌尖上的“我没有发过啊！”说出去了。

站在天台玻璃门外的小李感受到了一道杀人般的目光透过玻璃狠狠地剜在了自己的脸上。三十六计走为上，不管了，先逃命吧！想罢，人就和兔子一样跑没影了。

李熏然在天台上来回踱步，凌远也就安静地听着雨水落在他伞面上的声音，听着他的鞋底踩在水洼里的声音，还有隔着这些声音，藏在这些声音后面的，李熏然的呼吸声。

“我就……我就无聊，随便发发，哈哈哈哈……”尴尬的笑声也掩饰不了李熏然这句话里的尴尬和蹩脚。

精明得像是凌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小孩儿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凌远忽然就有些怀念曾经了，明明他不该是一个念旧的人。

记忆里还是少年的李熏然，也是这样。说着蹩脚的谎言，发出这种根本不像笑声的笑声，眼睛会往左边看，还会忍不住吸鼻子。

——有点……可爱。

 

李熏然的鞋面被踱步溅起的雨水打湿，裤脚也染上了一些水迹，洇湿了一块儿，颜色有些偏深。

此时的他恰如凌远想象与回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我晚上没事，有一部很想看的电影上映找不到人一起，你晚上有空吗？”

这是凌远的声音，穿过了手里这个沉甸甸的金属块，要比雨声更加响亮。

李熏然藏在心头的小天使几乎都要振翅高飞，他几乎马上就要张开嘴大喊大叫起来。

——这是约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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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部电影叫《嫌疑人x的献身》哈哈哈哈哈哈哈x

反正我昨天晚上已经看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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